她到了神宮監，敲了敲門，方謹正在門里掃地，聽見聲音出來，愣了一下，問道：“你是……”

    她就笑道：“我是浣衣局的小菊，今日當值?！?/br>
    方謹看她臉生，就笑道：“新來的？我以前沒見過你啊?！?/br>
    她拿著登記的冊子，在板車上找。方謹道：“我來幫你吧?！庇终f道：“大宮女們都懶了，怎么叫你這樣一個小姑娘來送衣裳?！?/br>
    她也不好說什么，只悶著頭找包袱。方謹在里頭扒拉了一陣，笑道：“找著了?！?/br>
    她道了聲謝，又說道：“這里頭衣裳一共十一件，你打開看看吧?！?/br>
    方謹道：“這么冷的天，進來坐吧，屋里還有些暖和氣?！?/br>
    他把板車拉進來，帶她進屋坐了，給她倒了杯水，又問：“吃不吃糖？我從宮外買來的。這家的糖可好吃了?！?/br>
    他給她往手里遞，她擺擺手，又怯生生地問：“公公，你叫什么啊?！?/br>
    他就笑了，“我叫方謹?！?/br>
    她忽然低頭笑了，把糖放進嘴里：“你也姓方啊。姓方的公公都是好人?！?/br>
    方謹好奇地問：“你還認識什么姓方的嗎？”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太監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正是神宮監的掌印曹進忠。

    他背著手說道：“方謹，芝麻水得再買些了，讓東頭……”又見到陳小菊在屋里，愣了一下問道：“你……”

    小菊一下子臉色就變了，站起身來低頭道：“曹公公?！?/br>
    方謹笑道：“她是浣衣局來送大衣裳的?！?/br>
    曹進忠臉上掛上一個笑來，他往小菊身邊走，小菊就往后蹭了蹭，“是小菊啊，有日子沒見了，浣衣局呆的好不好？”

    小菊低著頭不說話，就往墻角躲。曹進忠把包袱解了，拎了兩件衣裳出來，又湊在她跟前道：“你這洗的手太重了，看把衣裳都洗破了?！?/br>
    小菊著了急，連忙又翻來衣服來看，曹進忠就指著一件外袍上兩處開線的地方道：“都爛了，看你拿什么賠給我?！?/br>
    方謹看得茫然，只是看小菊拿著衣裳，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連忙道：“公公，衣裳是我的，這兩處早就破了，不關這個小姑娘的事?！?/br>
    曹進忠轉過身來，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又道：“這兒沒你事了，你先出去吧?！?/br>
    方謹假裝不懂，又道：“這衣裳還得點驗呢，得給她蓋個印?！?/br>
    曹進忠剛要發火，忽然聽見院子里有人叫道：“曹公公在嗎？”

    他還沒回過神來，方謹卻喜笑顏開地說道：“是我干爹來了?！边B忙撩起簾子道：“干爹，曹公公在這?！?/br>
    曹進忠咳了一聲，回身笑道：“原來是兄弟來了，失敬失敬?！?/br>
    方維就進來了，拱手行了禮，笑道：“是我冒昧了?！鞭D臉看見小菊站在角落里，臉色發青發白，問道：“你不是小菊嗎，怎么在這兒？”

    曹進忠道：“她是我在肅寧選進來的，現在浣衣局做事?！庇挚粗骄S：“你們認識啊?！?/br>
    方維笑道：“在肅寧見過?！庇謱χ苓M忠道：“曹公公，我有事要求您呢?！?/br>
    曹進忠擺擺手道：“你是我自家兄弟，什么求不求的，都好商量?！庇值溃骸拔椅堇镉泻貌枞~，咱們到那說話去?！?/br>
    他帶著方維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身看著方謹道：“把衣裳都仔細驗過了再讓她走，別弄壞了不認?！?/br>
    他們出去了，小菊長出了一口氣，看著方謹道：“謝謝你啊小方公公?！庇值溃骸霸瓉硭褪悄愀傻??！?/br>
    方謹笑道：“這不是巧了嗎。你認識我干爹，那咱們也就是熟人了?！庇执蜷_點心盒子道：“想吃什么，自己挑?！?/br>
    小菊往盒子里看了看，怯怯地伸手拿了一個最小的酥糖，又陪笑道：“你就高抬貴手，別挑衣裳的毛病了，我真的賠不起?！?/br>
    方謹將衣服翻了一下，點頭道：“數對上就行了?！?/br>
    小菊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道：“你那兩處開線，我給你縫一縫吧?！?/br>
    方謹擺擺手道：“一早就有，你不用管?！?/br>
    小菊道：“怕是回頭要說你呢?！彼龔男渥永锬贸鰝€針線軸子來，手下仔細走線，很快將它縫好了，遞給方謹道：“你看看?！?/br>
    她臉頰上有兩團凍出來的紅色，像是涂了胭脂。炭盆里冒出來的煙氣，裊裊地在屋里彌散著。忽然噼啪一聲，是一粒炭在盆里爆裂了。他回過神來，就抓了抓頭，笑道：“補的很好了?！钡吐晢枺骸澳阗F姓??？”

    小菊笑道：“免貴姓陳?！庇终酒饋淼溃骸拔以撟吡?，還有好些衣裳沒有送?！?/br>
    他就哦了一聲，起身道：“我送你?！弊叩介T口，又回身抓了把糖遞給她：“留著吃?！?/br>
    方維進了曹進忠的值房，就提起茶水吊子來倒水。

    曹進忠連忙扣住杯子，搖頭道：“怎么能讓兄弟倒水呢?！庇忠化B聲地叫人。

    方維笑道：“好歹在您手下做了那么久，伺候茶水的活，我很熟了，別人未必有我干得好?！?/br>
    曹進忠道：“今時不同往日，你是司禮監的少監了?！庇中Σ[瞇地問道：“是有什么事嗎？跟我是自家兄弟，卻沒什么不好開口的，凡事我能做的，一定盡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