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濟仁想了一想，拍拍她的手道：“既是如此，我就陪你走一趟?！?/br>
    蔣夫人搖頭，微笑著看他：“伯棟，這里制熟藥的事，還得你來主持呢?！?/br>
    盧玉貞笑道：“炮制的事我也略會一些，你們只管放心出門便是?！?/br>
    蔣夫人猶豫了一下，蔣濟仁又道：“娘子，如今咱們夫妻倆相依為命。我是孩子的爹，你不要我去，我也得跟著你去。不當你相公，當個伙計也好，一路上總得照顧著你，不然叫我一個人在京城，我怎么放心?！?/br>
    蔣夫人笑了，口氣卻很堅決：“沒什么的。伯棟，你在鋪子里有些更重要的差事要做。生藥制熟藥，可不是嘴上說說那樣簡單，蜜炙還是醋炙，火候幾分，那都是要反復試過，不是你主持著，實在很難?！?/br>
    她看蔣濟仁面色焦急，又笑道：“我算著，還有十幾天葆春丹就該斷貨了。便是不掙錢，想想那些人的心癮要發作了，咱們動作也要快些，這可是救人的事?！?/br>
    蔣濟仁仍是搖頭。蔣夫人就看著盧玉貞笑道：“東家，當初說好的店里一切事務由我調派的呢?！?/br>
    盧玉貞看著她，也著急地道：“師娘，這不是誰做主的事，我不想讓你孤身犯險?！?/br>
    蔣夫人道：“我帶個伙計，再找鏢局的鏢師護送，一路扮作農婦，不打緊的?！庇窒蛑煞蛐Φ溃骸澳銊e怕，你要是跟我去，我就只能扮作秀才娘子了?！?/br>
    第128章 九華

    天將正午, 一輛破舊的驢車吱吱呀呀地在路上走著。高儉抱著腿坐在上頭，閉著眼睛打盹。

    驢子低著頭認命地走，車越走越慢。他睜開眼睛, 緊了緊身上的袍子, 往天邊看了一眼，淡淡地問道：“這不是往北邊去的路吧?！?/br>
    驢車慢慢停下來了。車夫咳了一聲道：“陸指揮吩咐，叫你在這下車?！?/br>
    高儉懷疑地望了望四周, 天是晴朗澄澈的，能清楚地看到西山上的佛塔。車夫指了指旁邊一條羊腸小路, 他就沿著那條路漸漸朝山里走去。

    走了沒多久, 路轉了個大角, 他就望見了遠處站著的方維和盧玉貞。

    他緊走兩步，一眼看見他們身后的一座墳塋，內心雪亮。

    這是一座荒野中的孤墳，上頭已經長了一茬枯草，顫顫地在風中搖著。墳前立了塊青石板的墓碑, 卻一個字也沒有寫。

    他走到墳前站定了，低聲問道：“是九華吧？”

    方維嗯了一聲。盧玉貞蹲下身去將帶來的幾樣祭品在墳前擺好了，又點起燒紙來, 火苗沿著風的方向上竄起來, 帶著黑色的灰燼翻飛。

    高儉點頭道：“芳兒，謝謝你這樣照顧他的身后事?！?/br>
    方維從盧玉貞的灰色布包里拿出一壺酒來遞給他, 微笑道：“這酒很烈, 也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br>
    高儉接過來, 仰頭舉高了往自己嘴里倒了些, 咂摸了兩下，笑道：“好酒, 痛快。從軍之人，哪有不喜歡烈酒的?！庇謱χ贡f道：“九華原本是很喜歡喝酒的。后來到了南京，怕誤了事，等閑場合便不喝了?！?/br>
    他揚起手來，將酒慢慢地灑在墳前的地上，微笑道：“九華，你在荒山野嶺一個人呆著，一定寂寞的很。好好喝兩杯吧，你再不用辦差了?！?/br>
    他說著說著，眼淚便直直地流了下來。等酒撒完了，高儉將酒壺遞給方維，自己在墳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頭。

    方維遞過帕子去，他就擦了擦眼淚，搖頭道：“九華，他是為了我才孤身犯險的。我又何德何能讓他這樣送了性命?！?/br>
    方維道：“二哥，金公公原是你的親厚之人。他心里大約也是不后悔的?！?/br>
    高儉又拿了些紙錢，用火折子引燃了，在墳前默默燒著，一邊淡淡地說道：“只有我對不起他的份?！?/br>
    方維嘆了口氣道：“二哥，你這次被發配去昌平守泰陵，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br>
    高儉笑了笑，搖頭道：“也好。能饒我一條性命，算是圣上仁厚?！?/br>
    方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二哥，我家老大現在神宮監做事，時不時也要去昌平走一趟。我跟他囑咐一句，以后便能常常書信往來。你要是缺什么，只管跟他說?！?/br>
    高儉納悶道：“你家老大？”忽然想明白了，又笑起來，“你都有干兒子了。日子可真快啊?！?/br>
    方維嘆了口氣，苦笑道：“我不僅有名下了，還有兩個呢。你想想，我也快三十了?！?/br>
    高儉笑道：“你怕什么，我都三十六了?！庇謸е募绨虻溃骸罢嫣婺愀吲d?！?/br>
    方維道：“這幾年，你怎么也沒挑選幾個?！?/br>
    高儉笑道：“我這一輩子，已經想好了是不收名下的?！?/br>
    方維聽了一愣，又輕聲問道：“是因為干爹的事嗎？”

    高儉搖頭道：“也不是。我想著自己注定是要早死的，不是死在戰場上，就是死在牢房里。若是收了名下，不是拖累他們，就是讓他們傷心。何苦來多這些牽絆?！?/br>
    他笑了笑，又看著那塊沒有名字的墓碑，傷感地說道：“我只有一次想要破例，就是把九華從戰場上帶了回來，我倆都在營中治病。我把他叫到我眼前來，問他愿不愿意。我想著他肯定立馬就答應了，誰知道九華給我跪下了，說多謝我一番好意，只是自己干爹已經沒了，不愿意再認別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