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祿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小人想起來了，當日……當日那方子確實用藥多了些，小人手上便沒有留意?！?/br>
    蔣夫人冷笑了一聲，便不看他，向著眾伙計說道：“開方用藥，要的就是配伍施治，若是配藥的時候這個多了一錢，那個少了一錢，藥效何來？大夫開出方子來，病人回家熬上幾個時辰，都是費心費力，若是到你這里手上一抖，眾人的心血都空費了?！?/br>
    李有祿連連叩頭道：“小人知錯了，小人以后一定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好好做事?！?/br>
    盧玉貞看了，略有些不忍，又看向蔣濟仁。見他對她微微搖頭，她便憋住了不言語。蔣夫人從身后提出一個紙包來，笑道：“我再讓你看看。我若是沒記錯，你當學徒第一天，就該從包藥學起。想是你出徒久了，全都忘光了。出手的紙包講究邊角對齊，有棱有角，包裹嚴實。你這個紙包，樣子不端正還在其次?！?/br>
    她放了手，紙包直直地掉在地下，登時散了開來，里頭的粉末撲出來，撒了一地。李有祿臉色灰敗，閉口不再說話。

    梁掌柜張了張嘴，便沒說出話來。蔣夫人環視眾人，冷冷地道：“梁掌柜，回頭你帶他到里面去，將工錢結清了，給他將這個月的錢補齊，也算有始有終?！?/br>
    李有祿呆呆地跪在地下，垂著頭不言語，梁掌柜推了他一把：“快謝過大掌柜?！彼兔銖姷溃骸爸x過掌柜?！?/br>
    幾個伙計和學徒在后面站著，都看得臉色蒼白，一聲也不敢出。

    蔣夫人用眼光掃了他們一眼，喝了口水，平靜地道：“如今我來這里做大掌柜，便也說不得什么討嫌不討嫌了。你們今日看得明白，也不要跟我說以前怎樣。以前都是蔣掌柜心地仁善，慣出這些毛病。如今換了東家，藥鋪里頭是什么規矩，也都早有明文，依著來就行。做錯了事，該罰就罰，該打就打，該開革的就開革。誰要想求情，一體處置?！?/br>
    眾人齊聲答是。八個學徒又上來叩頭。盧玉貞給了一人半吊的賞錢。學徒們剛要退下去，蔣夫人卻指著其中一個道：“楊安順，你留下來?！?/br>
    盧玉貞一看，正是之前那個十四五歲的學徒，大眼睛厚嘴唇，看著頗忠厚老實。她依稀記得這孩子人還算勤勉，皺了皺眉頭，剛想說兩句，又忍住了。

    楊安順嚇得渾身發抖，跪下去道：“小……小人知錯了?！?/br>
    蔣夫人笑了一下，看著他道：“你別怕。不是要開革了你?！?/br>
    楊安順抬頭驚恐地看著她。

    蔣夫人笑道：“那天我進來，看一幫人在鋪子里頭磨洋工，就你在掃地抹灰，還算勤快。你見我是重身子，又搬了把椅子，領著我坐下。我抓完藥，跟柜臺說近來害喜，你又跟掌柜的討了一小包梅子給我?！?/br>
    楊安順長出了一口氣，低聲道：“小人也是因近來店內生意不好，心里害怕，怕客人不來了。要是……到別家做學徒，三年就得重新起算?！?/br>
    蔣夫人點點頭，笑道：“很好。即日起，我就將你升做伙計，跟他們三個拿一樣的月錢?！?/br>
    楊安順又驚又喜，等反應過來，才連連叩頭道：“謝大掌柜，謝東家?！?/br>
    盧玉貞也笑了，招手讓他過去，又給了他半吊錢，笑道：“那我就也按伙計的份例賞你了，你以后在鋪子里要聽大掌柜的話，用心做事?！?/br>
    楊安順歡喜得快要哭了出來，一個勁地點頭。

    蔣夫人也笑了：“我也不是閻羅王，賞罰分明，才是正道?！?/br>
    她喝了口水，又對著一班學徒正色道：“這幾日先關門歇業，擇吉日另行開張。你們兩個以后單管大堂里頭迎送客人，輪換著值夜。你們兩個以后單管抓藥，務須三查三對，絕不能有錯漏。你們兩個以后單管在后院炮制熟藥。楊安順，你以后單管進貨盤庫，自己再帶一個學徒。前店后坊各司其職，有不明白的，只來問我?！?/br>
    眾人都下樓去了，梁掌柜定了定神，擦擦一頭的汗，低頭道：“大掌柜，以后店里的事，您吩咐一聲，我們一定照辦?！?/br>
    蔣夫人笑道：“你也不必這樣惶恐。我看得出來，你也是個勤快能干的人，只是未免太好說話了些。我有時候若是著急起來，話說得重了，你也勸著我點?！?/br>
    盧玉貞微笑道：“還沒給您賞錢呢?！北闵焓謱⑼斜P里的一錠元寶遞給他。

    梁掌柜面有慚色，壓低了聲音道：“鋪子現在生意這樣冷清，我拿著這個賞錢，心里也慚愧得緊?！?/br>
    盧玉貞笑道：“不必自責，這原不是你的過錯。如今換了門庭，日后大家同舟共濟，生意一定能好起來的?！?/br>
    梁掌柜伸手將元寶接過去，躬身笑道：“多謝東家?！?/br>
    盧玉貞點點頭：“以后我也在一樓坐堂診病，你吩咐底下的伙計學徒們，平日里只叫我盧大夫就行，不必叫東家?！?/br>
    梁掌柜吃了一驚，問道：“東家您這是……”

    蔣夫人道：“東家醫術了得，過幾天你就知道了?！?/br>
    等蔣掌柜也走了，蔣濟仁才拍了拍手掌，笑瞇瞇地說道：“我看你們兩個干的就挺好的，有沒有我，也不打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