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濟仁卻從袖子里取出半顆黑黢黢的藥丸來，遞給她道：“你看看這是什么？”

    她掰開了仔細看，又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皺著眉頭道：“是些……□□之類的玩意兒?！?/br>
    蔣濟仁正色道：“不光是□□，尋?！酢踔皇羌有﹜in羊藿之類，這方子厲害，里頭加了些阿芙蓉?！?/br>
    盧玉貞驚愕地抬起頭來，說道：“那不是……烈得很？”

    蔣濟仁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這些東西原是熱性的，吃了之后燥熱難當，催谷春情，極是有效。只是服食幾劑，便能成心癮，以后再不吃，就涕淚俱下，渾身麻癢難當?！?/br>
    盧玉貞臉色都變了，翻來覆去地看著這藥丸，“這等厲害?！?/br>
    蔣濟仁道：“這樣的東西，放在回春堂里當街叫賣，還要打起招牌，又叫什么葆春丹?；卮禾靡彩前倌甑淖痔柫?，倘若……怕是聲名毀于一旦?！?/br>
    盧玉貞點點頭：“怪不得您這樣生氣?？墒撬麄兡切┤瞬欢?，只覺得您是挾私報復?！?/br>
    蔣濟仁冷著臉道：“他們就這樣胡來。若是我娘子還管著鋪子，絕不至于淪落到這樣的地步?！?/br>
    蔣夫人聽了，就咳了一聲，又問：“現在鋪子是誰在管？”

    蔣濟仁道：“是三弟他們?！?/br>
    蔣夫人冷笑了一聲，拿了幾粒炒豆子在手里捏了捏，慢慢地道：“他倒是能干得出這種事的人，急功近利，行業里的規矩都不講了。向來正規藥鋪是不準賣這等上不了臺面的偏門熟藥的，都是外頭的三姑六婆自己遮遮掩掩地做。他們倒好，還派伙計在外頭兜搭?！?/br>
    蔣濟仁道：“娘子，你一向最有法子的，你看……”

    蔣夫人將炒豆子放在嘴里，咬的咯咯有聲，等咽下去了，才笑道：“相公，咱們現在是回春堂的什么人，管他們的名聲做什么?！?/br>
    蔣濟仁愣了一下，憂形于色地說道：“回春堂即使沒有咱們的事，他們一天賣幾十上百顆丹藥出去，便能禍害多少人呢?！?/br>
    蔣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相公，這事要從長計議，一時卻急不得?！庇謸u頭道：“不是我不想法子，咱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又能說得上什么話呢。胳膊拗不過大腿，外頭那些人，自然是信回春堂的字號，不信咱們了?！?/br>
    蔣濟仁自己思量了一下，眉頭越擰越緊，也低下頭道：“不然，我便去打個幌子搖個鈴，做個游方郎中去吧?！?/br>
    盧玉貞連忙道：“蔣大夫，你不要著急，你醫術這樣好，怎么能……”

    蔣濟仁垂下眼睛：“玉貞，我說了也不怕你笑話，城里有名有姓的醫館，我也快跑遍了。有些知道我是蔣家的人，還沒等我開口就婉拒了。也有些說已經有坐堂大夫了，我也不好說什么?！?/br>
    蔣夫人臉色戚戚，握著他的手道：“相公，沒事的，咱們再慢慢找幾家來看，總是我不好?！?/br>
    方維也勸道：“伯棟兄，莫慌，總有辦法的。說不定很快有轉機了?！?/br>
    蔣濟仁臉色蒼白，坐了一陣，就起身告辭。

    盧玉貞和方維將他們送到門口，又回來坐著。她愁眉不展地低頭道：“我師父那么好的人，怎么就……”

    方維指著她面前的湯碗笑道：“玉貞，你本來很喜歡喝甜湯的，怎么都喝不下了?！?/br>
    盧玉貞瞪了他一眼：“大人，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他是我師父啊?！?/br>
    方維道：“你給我做棉衣，我本來心里就很過不去了，再做兩身，你要熬死自己嗎？”

    她聽了就搖搖頭：“大人，話不是這么講。我師父對我原有救命之恩，后來又教我這些本事，一文錢也沒收我的。按這行的規矩，徒弟出徒，要白給師父干三年的，我也沒照這個規矩。眼下他落魄了，我別的幫不了他，給他做件衣裳，又算得了什么呢?！?/br>
    方維聽了，嘆了口氣，又道：“蔣大夫倒是沒話說，只是蔣夫人那個人，一直厲害得很，也瞧不起你，你還這樣對她?！?/br>
    盧玉貞卻笑了：“大人，你怎么跟一個重身子的女人計較?！?/br>
    方維收斂了神情，低頭道：“我就是小心眼，我承認的。你可以以德報怨，可我想起來她還打過你，我就總過不去?！?/br>
    她聽了，微微笑道：“原來大人是替我打抱不平，我心里頭暖和的很?！庇终溃骸八墙鹳F的大小姐，未免驕傲些，其實人也不壞。再說，她懷的是我師父的孩子呢?！?/br>
    方維嘆了口氣道：“玉貞，我雖是比你年長，見識多些，可是論心胸，我實在比不上你?！庇謫柕溃骸斑@些針線，你要做到什么時候去，眼睛熬壞了怎么辦?！?/br>
    她想了想，懇切地看著他：“只能委屈大人把家里別的活擔一擔了?！?/br>
    他點頭道：“好?！?/br>
    盧玉貞又是愧疚，又是心酸，搖搖頭：“我也是沒辦法，大人。都是我……”

    方維笑道：“你吩咐我做事，是拿我當家人看，我心里高興還來不及，又有什么委屈?！?/br>
    盧玉貞定定地看著他，忽然眼圈紅了，低下頭道：“大人，咱們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