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去拿了針包過來，取了一支長針，在火上燎了，對著方維笑道：“別怕，就疼幾下?！?/br>
    她俯下身去，用針極快地挑破了幾個水泡，又用紗布將流出來的黃色膿液擦干凈了，看方維有點發抖，就輕輕拍著他的大腿道：“沒事的，好的會很快?！?/br>
    她取了一塊大一點的紗布，沾了藥水，覆在傷疤上頭，輕輕按壓了一下，笑道：“小解的時候告訴我，我再給換一張。大人，把褲子穿上吧?！?/br>
    方維心里五味雜陳，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呆了半天，回過神來，連忙拉著她的手，笑道：“都叫你看光了，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對我始亂終棄?！?/br>
    她就大笑起來，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手指：“大人您放心，我這個人，胳膊上跑得馬，說話從來都是算話的?！?/br>
    他們面對面地躺著，是一個擁抱的姿勢。她枕在他胳膊上，笑道：“真好啊。長長久久地這樣就很好?！?/br>
    方維的額頭和她的額頭蹭在一起，在她耳邊笑道：“玉貞，你這樣容易滿足，若是我能活下來，天天讓你過這樣的日子?！?/br>
    盧玉貞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里輕輕念著：“漫天神佛若是有靈，便請聽見這句話吧?！?/br>
    方維突然心中一動，拉著她的手：“玉貞，我會想法子，讓咱們都活得久一點?！?/br>
    她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

    方維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在書案前頭坐了。他想了一下，又伸手招呼她道：“玉貞，對不住，你先別睡，來給我研墨?！?/br>
    她愣了一下，便跟著起來了。

    方維指著書案道：“我要寫一份很重要的東西，而且要快，越快越好，所以咱們先不睡了好不好？”

    她就點點頭，伸手取了墨條，在硯臺里頭輕輕轉起來。又向窗戶外頭看了一眼，說道：“天快亮了啊?！?/br>
    第102章 托付

    黃淮的門房聽見敲門聲, 不耐煩地開了扇小門伸出頭來，剛說了一句：“這一大早的……”，見是方維, 愣了一下, 便打開了門。

    他態度很是客氣，臉上又有難色：“方公公，督公昨天睡得晚了些, 現下還沒起呢?！?/br>
    方維笑道：“不妨事，您讓我進去, 我慢慢等就好, 我不讓你們為難?！?/br>
    門房就拱了拱手, 笑道：“那請方公公堂上坐?！庇中÷曉谒叺溃骸斑@也就是您來了，換了別人，我就打發他走了?！?/br>
    方維笑道：“我心里明白，多謝您關照了?！?/br>
    兩個小火者帶著方維輾轉進了內堂，上了茶, 又端上幾盤精致的細巧點心來。

    方維看外面是濃陰的天，窗外有兩株金桂樹，花香漫得整個宅院都聞得到。他笑了笑, 慢慢從青花小瓷碟里取了片桂花糕在嘴里品著。

    過了良久, 黃淮穿了件便袍，慢慢悠悠地進來了, 在上首坐下來, 笑道：“你這是剛回京城就過來了, 不錯?！?/br>
    方維笑道：“小人剛從肅寧回京, 便想著將當地的事情跟督公上報?！?/br>
    他從袖子中取出一張紙來，呈送給黃淮, 笑道：“張壽年的莊田，已經查實了。數字都在上頭，請督公一覽?！?/br>
    黃淮大剌剌地坐著，一只手拿著這張紙細細地看，一只手便在膝蓋上敲?？赐炅?，他點點頭道：“不錯?！?/br>
    喝了口茶，他又問：“是吏部的那個主事查的？”

    方維點頭道：“正是。那個主事名叫江之儀，是庶務的老手，人很精干?！?/br>
    黃淮閑閑地問道：“越是老手，越該看得出這趟差事是得罪人的活計。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他已經四十來歲了，料也不是年輕氣盛的性子。這次這樣敢言，是你給他許了什么愿嗎？”說完，兩道犀利的目光便向方維臉上看去。

    方維笑道：“督公明鑒，果然什么都在您心里頭?！北銓㈥悘脑平o他算命的事情一一道來。

    黃淮聽得嘴里的茶險些噴了出來，打量了他一下，嘴角帶著笑意：“這一招虛虛實實可實在做的漂亮，難為你的腦子是怎么想的?！庇帜昧耸掷锏募垙埧戳艘谎?，點點頭道：“算命先生給他許的愿，倒也不是虛言。他要是折子遞上去，八成能入了李孚的青眼。這下圣上交辦的事，交差也很妥當了?！?/br>
    方維笑道：“正是。小人也想著，難得出外辦差一趟，不負司禮監祖宗們的重托?！?/br>
    黃淮點點頭，看著他微笑道：“很好。還有別的事嗎？你這樣大清早來找我，一定不只是因為要向我交差吧?！?/br>
    方維深吸了一口氣，上前跪倒叩頭：“督公心明眼亮，小人不敢有絲毫欺瞞?！?/br>
    黃淮見他神色嚴峻，也收斂了神情，正色道：“你有什么，便跟我直說?！?/br>
    方維從袖子中又掏出一個折本，雙手呈給黃淮，又叩頭道：“小人冒死，請督公一覽?！?/br>
    黃淮見了這個折子，臉色忽然變了，又雙手打開看了一眼，啪的一聲就合上了?！懊八?？你要參張壽年？”

    方維點點頭，一字一句地道：“小人是要參劾張壽年?！?/br>
    黃淮臉都拉了下來，冷笑道：“這是圣上讓戶部主理的事，你從中間插一杠子做什么？我手把手地指點過你，咱們從中敲邊鼓就可以了，讓他們出頭做去。你就這樣耐不住，生怕看不見你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