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笑道：“玉貞，你要是真能做到這一步，也就能自己帶徒弟了?！?/br>
    盧玉貞笑了笑，拉著他的手道：“大人，我原是死過一回的人，沒有您收留點撥，又教我讀書，送我拜師，就沒有今日的我?！坝挚聪蚍骄S，“以前看戲的時候老聽他們唱這個詞，我現在懂了，什么叫做恩同再造?！?/br>
    方維將臉轉開了，笑道：“什么恩同再造，你本來就是花兒，我只是碰巧路過，給你澆了一瓢水而已，你自己從淤泥里頭掙扎出來了，又開的這樣漂亮。我是一介凡人，又怎能貪天之功?！?/br>
    第73章 良宵

    盧玉貞把袖子卷了起來, 在堂屋書案前頭坐下。方維把燈挑亮了些，放在她眼前，又笑道：“你都折騰一天了, 剛把衣服換了, 頭發拆了，還不趕緊睡覺去?！?/br>
    她卻搖了搖頭，看著方維道：“大人, 這個記錄得把每個人的謄出來，趁現在我還記得些, 不然明天我一覺醒來, 說不定就忘了?！?/br>
    方維拿著那張紙端詳著, “我看這紙面上你寫的字倒是很清楚，我也認識，我來給你寫罷?！庇挚戳丝此?，皺著眉頭道：“你這洗了臉，卸了胭脂水粉, 看著臉色可有些不大好，很是蒼白?！?/br>
    盧玉貞伸手把頭發別到后面去，低頭道：“沒什么, 大人您沒去過面診, 有些東西跟人對不上的?！眲傄峁P，忽然看到對面墻上掛了一把樣式古拙的寶劍, 愕然問道：“大人, 這是？”。

    方維順著她的眼光看去, 笑道：“陸大人叫人送給我的, 辟邪用的寶劍。我看著也蠻好看的，就掛起來了?！?/br>
    盧玉貞嗯了一聲, 也不在意，又拿了兩本醫書，在燈下對著看了一會，提筆將席上諸人的年紀癥狀脈象等等慢慢寫著。方維坐在旁邊椅子上看自己的書。

    她寫了一會，覺得口渴，剛要站起來去拿茶水吊子，方維笑道：“茶杯在你手邊上?！彼似饋硪伙嫸M，方維又過來給她斟上了，把茶杯又拿遠了些。

    盧玉貞愣了一下，笑道：“大人，我竟不知道您什么時候倒的茶水?！?/br>
    方維笑了笑，“我當時學的伺候茶水，便是不能讓貴人察覺，要添的及時，又不能把他燙了，里頭學問可大著呢，我不過學了些皮毛而已?！?/br>
    盧玉貞卻忽然不笑了，怔怔地看著他道：“大人，這些東西不是那么好學的，您當時一定挨了不少打罷?！?/br>
    方維便呆住了，一時許多辛酸往事都浮上來，又勉強笑道：“沒有的，我學的快?！币娔蛔懔?，又伸手拿起墨條來，慢慢在硯臺里頭磨著。

    盧玉貞笑道：“戲文里頭老是說什么紅袖添香夜讀書，沒想到我也有?！?/br>
    她頭發用頭繩扎了一道，松松地垂在身后。借著燈光，方維一邊用手腕轉著圈子磨墨一邊看她，忽然看到里頭有幾根白頭發格外刺眼。他唯恐自己看錯了，又湊近了一點仔細看去，的確是白頭發，光是能看見的也有足足十幾根。

    方維登時覺得胸口發悶，心里頭酸澀得說不出話來，手下動作便停了。

    盧玉貞有點驚訝，轉臉看著他叫了一聲：“大人，怎么了？”

    他輕聲道：“夜深了，不如明天再寫罷，我今天在宮里頭也寫了一天文書，手也麻了，磨不動了?！?/br>
    盧玉貞聽了，笑道：“那我自己來，本來就不該勞動您的?！北阕约荷焓秩ソ幽珬l。

    他卻捏在手里不放手，看著她道：“今天實在晚了，我也要睡了，明天白天我陪你寫好不好？”

    盧玉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見他臉色也不大好，便點點頭道：“行?！逼鹕硪帐?。

    剛站起來，忽然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對面墻上的寶劍在眼睛里幻化成了虛浮的幾個。她趕忙要張口叫人，卻好像掉進了冬天的冰湖里，周身發著冷，嘴也被凍得張不開，渾身上下再也沒有一點力氣，剎那間失去了知覺。

    盧玉貞覺得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虛空中走了很久，漸漸聽到了方維的聲音在空中飄著，叫著她的名字。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方維的臉就在她的眼前不足兩寸之處，見她醒過來了，長出了一口氣，退了回去。她張了張嘴，勉強地想說些什么，方維卻道：“先別說話，別動?！庇帜眠^茶杯來：“先喝點水?！?/br>
    他用一只手在她背后扶著，一只手把茶杯送到她嘴邊去。她低頭喝完了，又慢慢躺下去緩了緩，才開口道：“我沒事的，大人。我只是……月信來了，氣血有些不足?！?/br>
    方維握著她的手搓了搓，也不說話，半晌才開口道：“你可要把我嚇死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在后面扶住了，你的頭就要磕在桌子角上，萬一磕壞了呢?！庇謫枺骸澳悄阋郧耙彩沁@樣嗎，看著兇險的很?！?/br>
    她嘆了口氣道：“也差不太多?！?/br>
    方維急急地道：“你也是自己折騰出來的，本來就累了，大晚上的非要寫完，自己的身體，怎么一點都不知道愛惜?！?/br>
    盧玉貞聽了，也沒法反駁，定定地看著他不說話。一會兒醒過神來，轉頭看了看，見是堂屋的床，方維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著。她連忙用手撐著要起身。方維拉住她的手，問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