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關了門上了門閂，將褲子脫了下來，見兩個膝蓋上青青紫紫地一大片，用帕子沾了熱水擦了擦，又倒了藥油按了一番，稍微緩和了些，倚在床頭，竟是睡著了。

    一覺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方維趕緊穿了衣服開門，方謹和鄭祥兩個人撲了進來。

    方維見盧玉貞站在院子里看著他，像是在叫人開飯，他搖搖頭道：“我們這邊還有些事商量，待會就吃飯?！?/br>
    盧玉貞點頭說知道了。方維又把門關上了。

    他回頭坐在床上，方謹和鄭祥兩個人一人坐在一邊，方謹劈里啪啦地道：“干爹，我看這兩個人叫了馬車走，我們趕緊也叫了馬車跟著，一路上差點就跟丟了……”

    鄭祥道：“那個女人住在金魚胡同從南往北第二間院子。我們跟了上去，看李義送她進去了，過了不過半炷香工夫，李義就出來了?？粗@兩個人不像夫妻，李義態度倒是很恭敬。那個女人樣子很正經，也不像是在外頭養的外室小妾什么的。我跟方謹兩個人在他們胡同里面水井那里坐了坐，跟打水的人打聽，那個宅子主人去南邊跑買賣去了，原空置待賃了大半年，這半個月剛搬來，像是租賃的?！?/br>
    方維嗯了一聲，又問：“他們沒發現吧?！?/br>
    方謹道：“沒有，我們跟到那個男人出來，我離得遠遠地看，他沒注意到我?！?/br>
    方維點點頭道：“還好?！庇制鹕淼焦褡永锬昧藗€上了鎖的多寶格，正色道：“你們兩個聽好了，我有話要說?！?/br>
    鄭祥笑道：“干爹你是要成親了？”

    方維愣了一下道：“你說什么？”

    鄭祥道：“我看玉貞jiejie就挺好的，你要是喜歡，就擺個酒，我們磕個頭叫干娘也行?！?/br>
    方謹也笑道：“干爹，這宮里頭找對食的，外頭娶親的，多了去了。干爹你也要模樣有模樣，要人才有人才，哪里就比別人差了?！?/br>
    方維臉漲的通紅，道：“不是這個事，別瞎想。我對她沒什么?！?/br>
    他搬了把椅子來，將多寶格用鑰匙開了放在床上，道：“你們現在也都大了，家里的這些瑣事，我也跟你們交代一下。平時放零錢的匣子，你們是知道的，我也不鎖。這個是放緊要東西的。鑰匙放在我床頭?！?/br>
    看兩個人不明就里，他笑了笑，從多寶格最里面抽出來一卷紙，打開來看是房契?！拔椰F在手頭最值錢的，就是這個房子了。房契、地契都在里頭，我哪天有什么事，你們兩個便商量著辦吧，賣的話，你們兩個五五分，我不偏心?！?/br>
    他又拿出一沓子收據道：“我每個月要到山西會館給家里寄些錢，若是到時候家里有剩下的錢，就還按這個地址寄一回?！痹谧钌项^又拿出來幾張紙，撫平了指著道：“這是玉貞的身契文書還有休書。底下還有一張是我寫的放良書。我若是不在，就把這幾張給她，送她出門。頭面衣服什么的，都讓她自己帶走?！?/br>
    方維一氣兒說完了，看兩個人的臉色漸漸轉白，方謹忽然撲上來抱住他，眼淚滾滾地道：“干爹，你遇上什么事了嗎？誰要害你嗎？”

    方維便摟住他，撫著他的背輕聲道：“別瞎說，是我一個朋友，忽然得了重病，都沒什么交代，就沒了。我以前就老說，人生無常，指不定什么時候就遇上些事。眼看你們也都是大人了，家里的要緊事務，自己也學著料理料理?！?/br>
    方謹聽了，淚眼朦朧地對著他看了又看，又道：“誰要害你，我這就去跟他拼了去?！?/br>
    方維便笑道：“沒有人要害我，咱們別這么打打殺殺地行不行?！?/br>
    鄭祥在旁邊聽了，只不做聲，過了一會開口道：“干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

    方維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總是愛多心，我能有什么不得已?！?/br>
    鄭祥平靜地道：“那干爹咱們不在文書房做了，還回神宮監行不行？我也不念學堂了，咱們三個一起去那，好歹有個照應?！?/br>
    方維臉色鐵青道：“你這是什么話。宮里頭的事，是自己想去哪就能去哪的？再不許說不上學堂的話，再說一回，我打死你算了?！?/br>
    鄭祥點了點頭道：“干爹，我不說了。我也不知道您遇上什么事了，只是我的命也是干爹給的，哪天您有個三長兩短，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如跟著到地下伺候您去?！?/br>
    方謹聽了，也大哭起來，一個勁地點頭。

    方維站起身來，嘆氣道：“我就說自己不對，今天本來放榜的日子，一家人歡歡喜喜的，最后鬧成這樣。行了行了，我不說了?！?/br>
    他把多寶格收好了放回去，柔聲道：“你們兩個，也聽好了，遭到什么事了，也得活下去。你看玉貞，不是也尋過短見，當時要是死了就死了，現在挺過來了，也過得好些了?！庇謸ё∷麄儍蓚€，低頭道：“咱們都已經是畸零人了，更得活出個人樣子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