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玉貞見他在家，有些意外，又見他黑著臉，一時手足無措起來，趕忙搓了搓手，往廚房走：“我去做飯?！?/br>
    方維道：“先不必了?！弊约鹤叩教梦菀巫由献?，冷冷地道：“你人去哪兒了?！?/br>
    盧玉貞一頭一臉的汗，頭發也亂了，低著頭站在他面前，“我去買些東西?！?/br>
    方維問道：“買什么了?！?/br>
    盧玉貞便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方維看著，想是天氣太熱，一股無名火直沖上頭來，便指著桌上的條子道：“你是不是天天都留一個?！币姳R玉貞低著頭不做聲，又道：“你膽子可是越來越大，外面天都黑了，盜搶都不怕的?！?/br>
    方維剛要發作，突然聞到她身上有很濃的藥味，皺著眉頭問：“你去藥鋪了？”

    盧玉貞見躲不過，只得說道：“我去惠民藥局了?！?/br>
    方維詫異道：“去領什么藥？”

    盧玉貞道：“惠民藥局那邊招些炮制藥材的小工，我就去幫工了?！庇值溃骸八麄兘o工錢的，做半天就有兩吊錢，現結?！闭f完從袖子里掏出來銅錢，遞給方維。

    方維見了錢，臉色鐵青，拍著桌子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身契文書是賣倒的死契！”

    方維從來不曾在她面前發這樣大的火，盧玉貞嚇得后退了兩步，又站住了。

    方維站了起來，看著她手里的兩吊錢，嘆了口氣道：“我走的時候跟你說過的，等我發了月俸，便再給你?！笨幢R玉貞抬起眼來偷偷看他，又道：“城里頭雖比外面好些，作jian犯科的人也不少的。咱們這條胡同，也是三教九流的人都來，你一個女人家，撞上起了歹心的，還不是要吃虧?！?/br>
    盧玉貞點點頭道：“大人，是我的不對，我原該問過你再去的。是我想著是十天一次，你不一定回來，就貿然地去了?！?/br>
    方維聽了，苦笑一下，便道：“你在那邊做什么了？”

    盧玉貞道：“就是將一些山楂、麥芽、酸棗仁什么的，在大鍋里炒熟了，又不能炒糊掉，晾干了他們驗過了，就給錢的?！?/br>
    方維見她身上一層的煙灰，汗水在臉上結出白色的幾道痕跡，心里不忍，便道：“這樣熱的天，他們惠民藥局的老爺們不自己干苦活累活，便要花錢雇人做事。兩吊錢，也著實是不多。實話跟你說，我最近月俸略漲了些，你也不必為了錢的事，這樣發愁，以后便不要去了罷?！?/br>
    盧玉貞搖搖頭道：“大人，也不光是錢的事。要是錢不夠，我那幾件首飾，當了也沒什么。只是我走了好多醫館藥房，凡是有東家開的，這些活計都有雇的學徒，不招外人的，只有惠民藥房是官辦的，雇了些短工做切片和炮制。還是我去蹭著問他們招不招女工，他們見我認識些藥材，才招我的?！?/br>
    方維聽她話里的意思，仍是學醫這件事，只得搖頭道：“你的心思我知道，只是急不得?！毕肓艘魂?，又道：“醫館藥房收女學徒，確實不便，要不你去學做穩婆吧?！?/br>
    盧玉貞為難道：“穩婆第一條便是要生育過的?！?/br>
    方維思來想去，也沒什么法子，見她手上全是灰，只道：“先去洗洗吧?！?/br>
    盧玉貞答應了往外走，又被叫住了：“你先回來?！?/br>
    方維走過來問：“你胳膊上是什么？”

    盧玉貞站著不動，方維便拉起她的手來，把袖子往上一推，見一條細瘦的胳膊上，竟是扎了密密麻麻幾十個針眼。他還沒來得及細看，盧玉貞極快地抽出手來，把袖子放下去了。

    方維咬著牙道：“你自己偷偷扎的是嗎？”

    盧玉貞看著他，咬著嘴唇不說話，方維覺得也不用回答，“你知不知道扎得不對能扎殘疾，還能扎死人的呢？”

    方維越想越氣，便怒道：“你不用學了，學這個有什么好，一天到晚就惦記著，別人還沒救過來，別先把你自己折進去了?！庇值溃骸拔疫@就給你找個好婆家去，婆家不看這個?！?/br>
    盧玉貞終于開口道：“大人，不要?！庇挚粗骄S，像是要看到他心里一樣：“我便是嫁人，也不是現在。我在廟里菩薩面前發過誓的，治好了您的頭風病，我再去嫁人?！?/br>
    方維呆住了，過了一陣，輕聲道：“你不用管，我都過了這么多年了沒有死，不會有什么事的?！?/br>
    盧玉貞平靜地道：“我想……為您做件事，這是我唯一能給您做的事?！?/br>
    她語氣很溫和，又很堅決：“做飯，刷碗，掃地，給您補衣服什么的，那些都太簡單了，您隨便在外面雇個人，她們都能做?！?/br>
    方維沉默了一陣，忽然道：“那有朝一日你真能給我治好了，就能去嫁人了嗎？”

    盧玉貞點頭：“我在菩薩面前是這樣說的?！?/br>
    方維笑了，輕聲道：“玉貞，趁現在天還不算太晚，你愿意跟我出去一趟嗎？”看盧玉貞瞪大了眼睛，又道：“你把那天方謹的那套衣裳換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br>
    第48章 拜師

    天已經黑了, 街面上的攤子還點著燈籠。他們兩個沿著河走去。河水水位降得很低，連蛙鳴都顯得有些有氣無力。夏夜的風帶著點涼氣，蜻蜓繞在他們身邊低低地飛。

    盧玉貞一路聽方維講了萬花樓的前因后果, 很是猶豫：“咱們這樣大晚上的貿然去找, 蔣大夫能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