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去看蜷縮在地的新郎。

    新郎一身喜袍上又是泥灰，又是尿，臟污狼狽得不像樣。

    心中更是動搖。

    雖說初化成人時懵懂，但后來兩年，她也漲了些見識。

    沒有女子，會喜歡這樣不堪的男人。

    尤其……

    想到趙鯉方才顯擺她相好的，再想想這男人討了她織布的錢，去花天酒地。

    新娘心里滋味難言。

    她忽而長嘆，將自己肩頭搭著的紅蓋頭摘下：“做人真難?！?/br>
    喜堂中的氣氛，因新娘這一嘆，氣氛緩和許多。

    趙鯉笑道：“人生百種苦，你這才哪到哪呢？”

    “哦？”

    新娘挑眉：“比如呢？”

    問完，她立刻補充道：“沒有問你相好的，我不想聽?！?/br>
    她心里針扎似的難過，不想聽人炫耀。

    “好，不提我相好的?！?/br>
    趙鯉應下后，抬手指向外邊踮腳站著翻白眼的村民。

    “比如他們?！?/br>
    “平常徭役賦稅一大堆，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一年才勉強得糊口?！?/br>
    “成日里開門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br>
    “抽空來參加一趟婚禮，卻得因一個人渣，魂不附體清凈不得?！?/br>
    提到這些村民，新娘面色露出些愧疚：“我無意傷人?！?/br>
    “我知道?！?/br>
    趙鯉當然知道她不想傷人，否則現在便不會心平氣和坐著和她說話。

    “你遣來的都是些山中精怪?！?/br>
    就是烏二口中恐怖無比的白影……

    趙鯉仰頭看著房梁，那些白影也不過是山中白腹蛛而已。

    雖然流氓了點，鉆人家小伙被窩。

    但若是有心殺人，烏二早已躺在蛛絲中，被注射毒液，化成一包供吸吮的果凍了。

    看見附身村民的是一些山精木靈時，趙鯉就確定了眼前的新娘應當不會大開殺戒。

    后來再開心眼看，雖然只有淡淡一層，可那金光騙不得人。

    并不是什么惡詭山妖，是有功德的下位山靈。

    瞧著御使的白腹蛛，本體應當是一位八足織娘。

    見趙鯉一臉淡然，新娘一笑。

    她也不再做那翻白眼的怪相，腳步輕移走到了趙鯉旁坐下。

    “不過，你也說得對，無辜牽連了旁人確是我不對?！?/br>
    她說話間，肋部的衣裳膨脹，鼓出兩排小包。

    隨后，幾只巨大的蜘蛛步足破出衣裳。

    一直保持著清醒的新郎官，雙目圓瞪，發出一聲慘叫。

    他曾以為發生的一切，是因枕邊人想不開尋死了，化作亡魂歸來。

    不料全都猜錯，被自己幾句話哄來的女子，一開始就不是人。

    他大張著嘴，嚎叫聲吵得沈小花抬腳撓耳朵。

    歪嘴露出一顆小尖牙，貓臉上滿是不耐。

    新娘扭頭，便看見新郎扭曲的臉，從張著的嘴巴還能看到他嗓子眼里晃動的小舌頭。

    在趙鯉揶揄的注視下，新娘莫名覺得丟臉。

    后背一只步足輕輕點在地上。

    房梁上爬動的白影，立刻收緊絲線。

    勒在新郎脖子上的絲線，被動讓新郎閉上嘴巴。

    而新郎的父母，早在新娘露出蜘蛛步足的瞬間，便齊齊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從翻白眼的新郎身上收回視線，新娘扭頭看向趙鯉：“你倒是好膽色?！?/br>
    趙鯉聳肩，認下了這不算夸獎的夸獎。

    從前她的山鬼同事，想必也是這樣想的。

    趙鯉又一指一旁呆站著的人類新娘：“放了這個可憐的女人吧?！?/br>
    “嫁誰不嫁誰，由不得她選，你的敵人不該是她?！?/br>
    “今日本該是人生重要的一天，卻提線木偶一般站在自己的喜堂中“?！?/br>
    “連娘家人都扔下了她?！?/br>
    趙鯉的提醒，讓八足織娘露出些愧疚。

    她輕輕一動，束縛著人類新娘的蛛絲松開。

    人類新娘軟塌塌地倒下，將要摔倒在地時，被梁上爬下的白影用背接住。

    細長的四肢移動，白影將人類新娘背進了后堂安頓。

    見這位如此講道理，趙鯉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氣。

    如有可能，她并不想暴力對待一個涉世未深的苦主。

    看著新娘的紅嫁衣衣角消失在后堂，坐在趙鯉對面的八足織娘才扭回頭。

    臉上都是苦澀：“我曾想過，殺了她取而代之?！?/br>
    她一邊說，身后步足滑動，趙鯉也不知她怎么搗鼓的，須臾間竟從后邊取出一塊看著就很柔軟的帕子來。

    她滿臉涂著厚厚的脂粉，和趙鯉說話的時間里，那厚厚面具似的脂粉，已裂開了一些縫隙。

    八足織娘最上面，類同于人類的手，捏著新織出來的帕子，輕輕擦臉。

    “只要將這新娘，捆入蛛絲注入毒液，片刻后便會化作一張包著漿液的皮?！?/br>
    “我便披著那身皮，替她成親?！?/br>
    她一邊說，一邊擦。

    她說得血腥，趙鯉卻是淡定的聽著。

    一閃而逝的惡念，誰都有。

    終究是論跡，不論心。

    蛛娘擦拭不停，她的臉五官慢慢變化。

    第570章 問答

    纖纖素手，捏著一張素白帕子。

    八足蛛娘身后的步足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