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江月雯下意識閉眼,但久久沒等到子彈進入身體。 她睜眼,子彈在距離她不到一尺時,被突然出現的藤蔓打飛。 那些黑衣人看到出現的粗壯藤蔓,臉上齊齊變色,他們掏出槍對準江月雯,快速朝江月雯打去。 尖叫驚慌的人們都已經離開了四周,全都涌向出口處,就連手里拿著菜刀揮舞的老大爺也被槍聲嚇得跪倒在地,任由巡邏警把手銬拷在手上,一臉驚嚇的被帶走。 槍聲連綿不絕,圍攏在江月雯四周的黑衣人越來越多。 天空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雨。 江月雯依舊騎在藤姬的肩膀上,她的頭頂有一把巨大的由藤蔓編織成的傘。 四周的雨如瓢潑般落下,但她身上沒有沾到半點雨星。 無數藤蔓的根莖在她眼前插進那些黑衣人的身體里。 他們的鮮血混在雨水中,他們在慘烈地大叫,他們的身體被藤蔓根莖穿透,無助地掙扎大哭。 地上的一洼一洼的雨水全成了血色。 江月雯一直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她看著眼前血腥畫面,終于明白她是怎么從巷子里被得救的。 那些巷子里想要殺她的人,大概也和這些黑衣人一樣下場。 藤姬,藤姬啊,他是她的小綠綠。 直到所有黑衣人全部倒下,直到四周再也沒有慘叫聲。 那些倒下的黑衣人人被藤蔓根莖汲取血rou,徹徹底底消失,尸骨無存。 所有藤蔓根莖回縮,很快沒入藤姬的身體中,他恢復正常的人類模樣。 微微仰起頭,望向江月雯。 他不會說話,他的臉上也沒有神情,只有一雙眼睛在瓢潑大雨的黑夜中望著她,眼底像有星光,幽邃閃亮。 一道閃電出現在天空,把他的五官照亮。 江月雯伸手,輕輕地將他臉上的血跡一點一點擦拭干凈。 他的臉頰很涼,比雨點還要涼。 她以前不明白,為什么有人的體溫能這么涼,現在才明白,他根本不是人,自然也就沒有人所謂的體溫。 她聲音低低地說,“他們是壞人,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我們。你做的沒錯?!?/br> 就如她在寺廟里遇到的那三個歹人,只有心狠手辣奮起反抗,才能給自己找出一條活路。 藤姬沒有做錯,她無比慶幸,慶幸他不是人。否則早就在中年人用人尖刀連續刺進他腹部時死了。 藤姬眨了眨眼,似乎在確認她這話的真實性。 大約是因為她聲音太輕太弱,沒有存在感,所以他才會是這樣的反應,江月雯的手掌貼在他臉頰上,這次她聲音更堅定,“你沒錯,遇到壞人要反抗沒有一點錯,你別擔心,我不會怪你。但你不能對別人這么做?!?/br> 這些人死有余辜,江月雯一點都不覺著可憐,相比于這些人,她其實更害怕藤姬是不是平日里以人的血rou為食。 但她幾次話到舌尖,就是無法問出來。 會是嗎?萬一真是呢? “我們得先離開這里?!苯脉┑缆牭搅似皾姶笥曛械木崖?,她問藤姬,“你跑的夠快嗎?你不能被警察抓到,得在警察來之前離開這里,也不能遇到警察?!?/br> 藤姬點點頭,他撐住她的腰身,把她從肩膀上移到懷里打橫抱著。 江月雯主動摟住他的脖子,她依偎在他的懷里,對他說,“剛剛謝謝你救我,你已經救了我三次?!?/br> 藤姬在雨中快速奔跑。他的腿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兩條粗壯的藤蔓根莖。 其中一根藤蔓從他肩膀探下去,嫩綠的藤蔓芽頭蹭了蹭江月雯的臉頰,又去戳江月雯的鼻尖。 江月雯問,“你是小綠綠嗎?” 藤蔓歪著自己的藤蔓尖,像是聽不懂,茫然思考江月雯的問話,嫩綠芽尖無措地旋轉打著圈圈。 小綠綠最開始也會做這樣的可愛動作,但后來她說的話,小綠綠大部分都可以聽懂。 江月雯伸手碰碰它嫩綠的芽頭。 她起先以為小綠綠是藤姬,但現在連她也不太確定了。 “你真厲害?!苯脉合滦念^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由衷地夸贊這根藤蔓,“沒有你我就被那些壞人殺死了,謝謝你?!?/br> 她聲音比山澗的清泉還要甘甜,比落在樹葉上的晨光還要溫柔,藤蔓尖尖興奮地纏住她的手指,在她手上蹭來又蹭去。 江月雯垂下眼,望著這根可可愛愛的小藤蔓。 她分明含著溫柔笑意,可眼底卻茫然又空落。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藤姬抱著江月雯跑了很久很久。 起先江月雯還能看到四周掠過的樹木路燈,到后來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雨幕。 她的身上有藤蔓的纏繞遮擋,藤姬奔跑的速度飛快,但她一點也沒感受到風雨的濕冷肆虐。 他對她好,很好很好,好到她心頭越發難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藤姬終于將她放下。 是一處山洞。 山洞里鋪滿蔥蔥郁郁的藤蔓枝葉,她的腳踩在上面像是踩著柔軟的地毯。 山洞壁上爬滿了藤蔓,葉子間有一顆顆鑲綴在墻壁里的各種形狀的小石頭,這些小石頭閃爍瑩瑩亮光,光芒匯聚如河流將整個個山洞里照的明亮。 洞xue最深處有一張由藤蔓壘砌起的床。 江月雯想起在小黑屋里的時候,小綠綠也是用它自己纏繞一層又一層為她編織了一張藤蔓床,躺在上面一點也不冰冷硌人,柔軟舒適極有安全感,像小雞仔窩在mama的羽翼下,那是她睡過最舒服的床。 藤姬站在她身后,兩條粗長藤蔓擰成的腿逐漸變回人類的腿形。 直到身體徹底恢復人的形態,他才垂下頭,目光嫉妒地瞟向一直纏著江月雯的手指在貼貼蹭蹭地那根藤蔓。 江月雯見他垂頭,只以為他是害怕她在識破他偽裝后會憤怒斥責他。 這么高大的男人,此刻看起來無助又弱小,似乎她只要伸伸手指就能把他戳倒。 她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牽住藤姬寬大手掌,“藤姬,你好厲害,今天謝謝你?!?/br> 她話語由衷,發自內心,不是敷衍。不管怎么樣,他都是她的救命恩人,他救了她三次。 藤姬抬起頭,目光落在她皎皎如月般的明媚臉頰上,他忍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捂胸口屬于人類心臟的位置。每次她這樣望著他說話的時候,他都覺著那顆只是擺設的人類心臟即將要跳出胸膛。 尤其現在,心臟像山澗精怪生出意識,瘋狂要沖出他的胸口。 他張了張口,像是要說什么,卻因為說不出話無助地垂下眼。 但江月雯沒有錯過他眼中那一瞬間閃過的困惑。 她猜想,他一定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夸他,他這種神情令她心疼的不得了,藤姬以前一定被人類排斥過,才會有這樣的應激反應。 “藤姬,我背疼?!彼吭谒厍?,無助哼哼,軟弱撒嬌,“是不是結痂裂開了,好疼啊?!?/br> 藤姬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立刻把她打橫抱起,幾步走到床邊放好。 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去解她衣服,指尖出現尖刺般的藤蔓刺,輕輕劃拉,她背部的衣服一分為二。 結痂好好的沒有裂開,但她喊疼,聲音都快要哭了,一定特別疼。 他粗糲的指腹上出現淺綠色細微絨毛,這些絨毛滲出綠色的汁液,被他輕輕涂抹在江月雯的傷口及周圍。 江月雯雖然趴在床上,但嘴巴沒停,她感慨道,“藤姬,我沒想到你這么厲害。太厲害太厲害啦。像神話傳說里的大妖怪,不是說建國以后不許成精嗎?你為什么可以成精?” “你一直在人類世界生活嗎?你有多大?一千年?還是一萬年?這里是你的家嗎?布置的好漂亮?!?/br> “藤姬,你不會說話,是不是因為你本體的是樹的緣故,你不會寫字難不成因為你是文盲嗎?以后我教你寫字吧?!?/br> 她興奮又激昂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后來,變成了極為隱忍的低哼聲,不像痛苦的哼哼,倒像是從舌尖里反復繾綣縈繞的聲音,嬌弱難耐,柔軟無助…… 她猛地伸手,按住藤姬的手腕。 “別,別再碰了?!?/br> 軟弱的聲音如裹了一層濕津津的香汗在黏膩乞求。 藤姬被她握著手腕,果然不再碰觸。 他照料她這么多日,對她背部肌膚的敏感了若指掌,太清楚她為什么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在那些人類的記憶里,她這樣的反應是在求偶。 按照人類方式,他應該繼續,并且要很迅猛。 這種念頭令他此刻的身體極不舒適,有些地方在瘋狂尖嘯,有些地方僵硬如鐵石,有些地方突突狂跳,一具身體無形的四分五裂。 但他抿著唇,任身后枝蔓綠葉瘋狂滋長,也沒下一步動作。 他真正的洞xue還沒搭建好,他要在洞xue里和小姑娘進行“吞噬儀式”,他不需要人類的這種虛于表面的交歡方式。 江月雯抓著他的手腕,直到狂跳的心漸漸平穩下來,她才無聲長出一口氣,平緩自己的心緒。她將他寬厚的手掌拉近,把自己的一側臉頰貼在他的手掌上,感受上面潤玉般的沁涼。 “藤姬,你是靠吸食人存活嗎?” 她想,這句話不問出來,她就算再感激他,心頭也始終像壓著一塊巨石,沉甸甸地會令她喘不過氣,更不能坦然面對他。 不管是或不是,她都需要一個答案。 話落,她察覺到藤姬的手掌緊了緊,心在這一刻也跟隨藤姬的手掌在發緊,連呼吸也不暢了。 對方的手掌移到她的下巴處,微微用力,江月雯被這股子力道迫使,不得不抬頭望向墻壁。 她的視線里,有一顆超級大的發光石頭,圓圓的如掛在天邊的明月。 這個石頭有什么問題? 她心頭正迷惑,就見一根藤蔓的根莖穿進這塊發光石頭中,發光的石頭就像是電被抽離,逐漸變得黯淡,到后來失去光芒變成了一塊普通石頭。 這些小石頭能發出光芒,不僅是因為石頭的材質特殊,還因為被他注入了日月精華,他收回自己注入的精華,這些石頭看起來就和普通石頭沒什么兩樣了。 那些人類的血rou靈魂污穢不堪,哪里能比得上天地日月精華的純凈。 江月雯愣了愣,反應過來,驚訝回頭望著藤姬,“你是靠吃這種石頭存活嗎?人類不在你的食譜上?” 藤姬覺著小姑娘像是更在意后面一個問題,他猶豫片刻,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