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暮飫反問:“那是因為什么?” “因為喜歡暮飫先生?!?/br> 佟美佳沒法忍受腰際上那個鮮明的存在,她轉過身面對著他,稍稍和他拉開距離,只把腦袋抵進他懷里,“暮飫先生,你想要現在做嗎? ” 她聲音極低極低的囑咐,“我會害怕,所以您要輕一些,而且我不想未婚先孕,您得帶小雨傘?!?/br> 她記得他說過,現在是他的成年期,他每次都很急迫。 她猜測暮飫的成年期就和嗑了那種藥的人差不多,只有做了才能緩解。 他忍了很久了,只因為他怕傷害到她。 暮飫的人類形態是在太令她覺著陌生,而且面對人類形態的暮飫,說這話時,佟美佳莫名羞恥。 她忍著強烈的不適感,主動伸手,去解他浴袍細帶。 低垂著腦袋的她,視線不經意掃過,臉上瞬間血氣上涌,緋紅一片。 但她剛落在細帶上,就被他的大掌抓住。 “現在還不行?!蹦猴剾]有解釋為什么不行。 他也沒有給佟美佳更多的時間去反應“他拒絕了她”這種悲慘事情。 他把人摟進懷里,親吻她的唇齒,細密纏綿,眷戀迷醉。 直到佟美佳的肚子咕嚕嚕響起,才打斷了兩人之間黏膩拉絲的親密糾纏。 “餓了?!彼丛谒獗獾亩亲由?,做下結論,“我們去吃飯?!?/br> 佟美佳昨晚上其實吃的挺多,她預想到鄭家人會找事,但沒想到事態會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發展。 估摸經歷過這一晚上的鄭家人,短時間內都會做噩夢。 廚房在樓下,但暮飫不愛用這兩條腿走路,他抱著佟美佳,水流瞬間纏裹兩人,猶如龍卷風般席卷而去,轉眼兩人就出現在了廚房里。 佟美佳:……“下次這么做的時候能不能先告訴我?!?/br> 暮飫反問:“不喜歡這樣帶來的刺激感?” 佟美佳:? ? 你當你是開車啊,還刺激感! “不喜歡?!辟∶兰涯樕珣K白:“快吐了?!?/br> 這比坐過山車更可怕,坐過山車好歹能有一個心理準備,這種水龍卷直接把她裹起拋到另外一地方,毫無心理準備,而且速度實在太快,她的身體和大腦都無法承受這種高速秒移。 雖然因為水龍卷秒移渾身不適,但在開飯的時候,佟美佳依舊狂炫了三碗飯。 干飯人干飯魂,沒什么能阻擋干飯。 她問和她同頻率吃飯的暮飫,“好吃嗎?” 暮飫點頭,“和記憶中不太一樣?!?/br> 他在被封印之前,也曾有過一段屬于人類的生活。 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久到曾經的飯食和現在大不一樣。 佟美佳知道他的“記憶中”指的是什么時候,她生怕勾起他的傷心過往,笑著道:“你現在是人,以后一日三餐都得吃飯,不然會肚子餓,像我一樣餓的咕嚕叫喚?!?/br> 暮飫點點頭。 其實就算他有了人類的外殼,也和人類有本質區別,他不用真的像人一樣吃飯喝水。但看她眉眼欣然,他并沒有反駁。 小妻子在關心他,他很開心,也就跟著她一起炫了三碗飯。 飯是什么味道不重要,看著小妻子下碗好香啊,又香又甜。 佟美佳問他,“你喜歡吃甜的還是辣的?” “甜?!边@次,暮飫的回答沒有半分猶豫,他和佟美佳說起過往,“我母親做的桂花糖糕很好吃?!?/br> 他竟然會喊暮央母親? 佟美佳困惑地歪了歪頭,正要說話,暮飫已經繼續他的話題了。 他和佟美佳解釋,“我父親后來又娶了一位妻子,我一直喚她母親,父親忙于族中事務,我在襁褓中時由母親日夜照顧,她是個善良可憐的女子,但她一直很樂觀,也對我很好?!?/br> 佟美佳猛地想起來,之前鄭明有和她講過,鄭寶方在暮央之后又娶了一名叫曾意婉的女子為妻,兩人還生了很多孩子,夫妻和睦白頭偕老,是人人贊美的一對夫妻。 她小心翼翼去窺暮飫臉色,他說起與自己并無半點血緣關系的母親,語氣雖然淡淡,但佟美佳卻能感受到他言語中的尊敬與信賴。 鄭寶方畢竟是個男人,而且他還是一族之長,鄭家族人因為暮央死了多半,且大部分都是青壯年,剩余這些老幼殘,因為兒孫失蹤哭天搶地尋死覓活,有些干脆上吊自殺了。 鄭氏在當時屬于人丁興旺的大家族,但因為暮央的一頓折騰,鄭氏元氣大傷,族人所剩不多。當地那些人傳言鄭家的人得罪了神明,所以才會無緣無故消失那么多族人。 因為那些流言蜚語,鄭氏男女嫁娶也變得極為困難,好人家都不愿意選擇鄭家。 曾意婉比鄭寶方要小了一輪,她嫁給鄭寶方是因為家中弟弟娶妻需要聘禮,鄭寶方可他出的聘禮最多,她的父母便答應了這門親事。 嫁給鄭寶方非曾意婉自己的意愿,但她進了鄭家門后,一直在努力做好一個妻子,一個母親。 恰逢當時家國戰亂,本就搖搖欲墜的鄭氏家族愈發如垂暮老者在茍延殘喘。 最窮的時候,曾意婉繡荷包帕巾,編織筐子籃子拿出去賣,不僅要維持家用,還要補貼族中那些失怙無依的老幼。 沒人知道鄭明那么小一點就已經像大人一樣有自我意識,曾意婉忙忙碌碌的時候,總會把鄭明背在背筐里,用青草為他編很多好玩的小動物,她怕別人歧視鄭明的外貌,又給鄭明做了能把臉擋住的帽兜,和能把他魚尾遮住的長裙子。 小小的少婦還沒享受過嫁人后的安逸生活,就又為生活不停cao忙。 累極了的時候,她也會因為被一塊小小的石頭絆倒而坐在地上嗚咽哭泣。 她每次都是偷偷哭泣,在自認無人看見的地方,小姑娘克制聲音,只敢哽咽地小聲哭泣,或是無聲抹眼淚,生怕哭的大聲會引來別人。 但她背簍里的小嬰孩卻把她的哭泣聽的一清二楚。 “姐夫哪里去了?四處跑的做生意?是去做生意了還是跟別的女人跑了?jiejie你看看你現在瘦成什么樣子了,你嫁進他家又不是當牛做馬來的,還有這丑孩子,我的天姐夫前面那位丑成什么樣了,怎么能生出這么丑的孩子。連他爹都不要他了,姐你怎么還當個寶貝一樣養著啊。姐,你和我回家吧,家里現在日子要比以前好多了,爹娘看到你這樣子肯定心疼?!?/br> “明明他娘是得了病去世的,你別對死人不敬?!痹馔癫焕頃eimei的話,“我既然嫁過來了,就該從一而終,這要回去了,家里那邊多少人說閑話,也會影響你的親事。而且你姐夫他人不錯的,他是真的出去做生意了,你別亂說話?!?/br> 四處戰亂的年代,有些商人能夠看到商機大賺特賺,鄭寶方也是個商人,但他因為暮央的詛咒總是時運不濟,別人大賺特賺的時候,他總是遇到各種各樣的劫難,每每歸家都是一身的狼狽與疲憊。 第二年,曾意婉生出了她和鄭寶方的第一個孩子。 但這個孩子沒有好好活著,暮央對鄭家的詛咒就如懸在鄭家每個人脖頸上的一把刀。 這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這把“刀子”命中,因為不知名的疾病渾身潰爛而亡。 “不得好死”是真正的不得好死。 曾意婉背簍里背著鄭明,懷里抱著她的孩子,日夜兼程,去往一個又一個巫醫家中,跪求救救她的孩子。 但沒有巫醫能救得了,她在大雨中跌倒在地時,才發現孩子已經死去多時,她抱著孩子嚎啕大哭之際,依舊不忘用身上的衣物為背簍里的鄭明擋雨。 “明明,你弟弟他死了嗚嗚嗚,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當好一個母親,我對不起你弟弟嗚嗚嗚……” 雨很大,曾意婉才敢放聲的哭嚎,雨聲止了,她的哭聲也止了,背著鄭明踩著泥濘如游魂般歸家??粗回毴缦吹募液屠嫌撞垈?,曾意婉收斂悲傷,重新打起精神cao持家務。 她的第二個孩子很快到來,這次是個女孩,健健康康的很是早慧,不到一歲就能走路并利索的說話。 曾意婉的臉上終于有了發自內心的笑意。 她的第三胎是一對雙胞胎男孩。 meimei可愛溫柔,總是會給鄭明梳頭發扎辮子,她會把鄭明濃密的長發扎成很多漂亮的小辮子,又用端午節時的五彩繩子在發辮尾端打上蝴蝶結。 雙胞胎弟弟就很調皮,他們掏鳥窩掏馬蜂窩,就連蛇窩也要戳一下,真是方圓十里看到他們的鳥獸全都能被嚇跑。 每次他們干這些壞事的時候都會帶著鄭明,兩個家伙去的時候把鄭明一起架在肩膀上,回來時候輪流拖著鄭明。 每每黃昏日落時,曾意婉總會拿著掃把追著兩個男孩子打,往往那時候,小妹會打來一盆水,幫鄭明擦身體并幫他梳扎已經散亂的辮子。 “不能讓弟弟們欺負你?!彼龑W著大人模樣嚴肅地囑咐鄭明,“下次他們要帶你出去,你就拒絕,不然你喊我,我揍他們?!?/br> 那段屬于人類“幼年”的時間和漫長的黑暗與疼痛比起來,就如白駒過隙。 但偏偏,他記憶里最鮮明的就是這段短暫卻又漫長的幼年時光。 他在五歲時和父親說了獻祭轉移族人詛咒的事情,但直到成功已經是十五歲。 他的雙胞胎弟弟之一在十歲時因為戰亂被流寇亂刀砍傷又被煮熟吃掉。 他那個可愛善良又溫柔的meimei在剛定親后,還沒來得及沉浸在初為少女的喜悅中,就全身長斑潰爛膿水。 慶幸的是,死亡降臨于meimei身上之前,他終于將自己成功獻祭,鄭家的詛咒也轉移在了他的身上。 母親后來又生了好幾個孩子,一個個都白白胖胖的惹人愛,父親的生意終于順利,族中人丁也在慢慢增多。 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那些記憶中的弟弟meimei們,那位被他尊敬愛戴又心疼的母親,早已成為一柸黃土。 記憶里的人和事都已經不復存在,但他卻依舊記得清楚又鮮明。 “后來呢?”佟美佳抓著他的手催促的,“后來你meimei怎么樣?你能回去看她嗎?” 最開始是不能的,剝離的屬于人性的那些東西全都算作死亡。就如人把自己的胳膊腿砍斷,胳膊和腿脫離身體,肯定不能再“活”。 但他的家人們性格都很執拗,他們一直努力地想辦法,四處尋找等讓他“活”過來的方式。 他人性軀殼沒有心臟,鄭家人就把族中那些將死之人的心臟放進他的胸膛,他的人性軀殼缺什么,鄭家人就會四處想辦法幫他尋找。 他們得了巫人的指示,知道不能用罪惡的方式,所以每次為他奉上的那些“殘肢”,都是族人們臨死之際心甘情愿又虔誠無比的奉上。 在他沒有“活”過來之前,只能靠族人的血供養,那些族人們,心甘情愿地輪流取他們的血來供養著他的殘體。 “我清醒的時候,小妹已經六十七歲?!蹦猴勀抗馔高^窗戶,望向遠處靜謐地如一塊剔透碧玉般的湖泊,“她的丈夫疼愛她,兒女平安健康孝順和睦,雖然四處戰亂不斷,但一家人平平安安日子富足安逸?!?/br> 另外幾個弟弟meimei也都尚在人世,唯一遺憾的是父親與母親沒能等到他醒來就已過世。 他那時總會上身在鄭明身上,感受四周的生活氣息。 但后來,兄妹逐一過世,認識的人都已離開,那些鄭家人雖然尊他敬他供奉他,他已經沒了迫不及待想要“上身”鄭明的念頭。 而且每次“上身”鄭明,對他反噬很大,疼痛加劇,黑暗會更陰冷,就連屬于人的理智也會階段性失去,他會如同野獸般在深淵里游蕩。 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就真的失去自我變成毫無人性的野獸。 但這樣的野獸也會是人類的災難。 因為每日被抽筋剝皮的疼痛折磨,會讓他很暴躁,會想撕碎并毀滅一切。 接連幾次失去自我意識后,他終于做了一個決定,為自己打造了牢籠。 這樣就算失去自我意識變成兇戾的獸,他也不會跑到外面摧毀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