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要有個拉風的出場才對,南羽腦海里過了一遍小說里看過的那些反派出場時的經典發言。 比方:敢傷我,找死! 或者: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以及:傷我者十倍百倍奉還。 反派經典語錄太多,南羽還沒找到一句適合自己的,身體已經冒出了黑霧,入眼藍天白云青山綠水。 還有深坑四周那些密密麻麻的扛著長槍短炮的人…… 這,都是迎接她的? 南羽抱緊懷里的小螃蟹,那些酷拽霸的語錄全都卡在喉嚨里發不出來了。 替天道的人也受驚不小。 這女人怎么會完好無損的從深坑里出來?她不該是被失去意識的妖邪吞掉嗎? 不對,她長出了三條觸手。 她,她竟然異化了? 不怪替天道的人這樣震驚,小螃蟹腦袋太小,被南羽抱在懷里毫無存在感,它身上那三條觸手又一根比一根粗長,托著南羽站在半空,任誰看到都覺得觸手是從她身上長出來的。 震驚片刻后,領頭的老和尚最先反應過來,他聲音中氣十足地大喊,“她已經異化,不是人類,被妖邪寄生和妖邪一體,殺了她?!?/br> 小和尚了真的臉色瞬間慘白,他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一步,腳下沒站穩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一側站著的白丙對小和尚這種懦弱反應嗤之以鼻,“她難道就是喜歡上了你這種知難而退的性子?” 之前南羽貶低白丙的事令他一直耿耿于懷,白丙自認各方面都比了真強太多,那個女人竟然棄了珍珠選魚目,呵?,F在看到了真這樣,他更加無語。那女人把他和這懦弱的家伙對比,一定是眼瞎了。 小和尚不回應,他盯著黑霧上站著的南羽,像是被嚇壞了,唇齒哆嗦,一個完整的音節也說不出來。 但就在白丙把槍對準南羽扣下扳機時,小和尚猛地撲過去阻止白丙。 他朝南羽的方向大喊:“回去,別出來!” 槍聲如海浪一瞬間席卷所有人的耳膜,小和尚的聲音被槍聲淹沒。 在槍聲下,他的聲音微弱不可聞。 他不理會白丙的罵罵咧咧,爬起來張開雙手朝前撲去,像是只想要攔截滔天大浪的小小螃蟹。他鼓足了此生所有勇氣,從深淵的邊沿撲向半空。 他張開手,極力讓自己的身體延伸展開。他想幫她攔截一部分子彈。 他望著她,那個于黑暗中認識的女施主。 她眼神總是明澈干凈,她曾奮不顧身地維護人人想要誅殺的妖邪。也曾在墜落的廢墟里拉住他,把他從死亡路上帶離。 這位女施主是大家口中的犧牲品,替天道常掛在口中的話是“為了全人類,犧牲小我是值得的”。 他曾也以為“犧牲小我”是值得的。 他看到了女施主眼中的驚訝。 他動了動唇,試圖誦一聲“阿彌陀佛”。 他自幼跟隨師父進入師門,青燈相伴二十年,他以為自己會和師父一樣,畢生之愿就是殺掉妖邪。 一顆顆子彈貫穿他的身體,他覺著自己應該變成了一個千瘡百孔的篩子。 稍稍一張口就是鮮血噴涌而出。 他說不出話了,無法回應女施主,只能試圖朝她笑。 目光干凈的女施主,曾問他:你怎么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你有屬于自己的想法嗎? 他的身體在朝她靠近,他看到了她逐漸哀戚的目光,他這一刻,突然就很想回答她:小僧有屬于自己的想法,小僧現在所做就是對的。 女施主的現世安穩才是小僧的畢生所愿。 所以,女施主,請別難過! 槍聲就如連綿不絕的雷聲,充斥在南羽的腦海里,震的她連思考也不能。 她眼睜睜看著小和尚朝她撲來,看著小和尚的身體被子彈貫穿一個又一個的血窟窿。 小和尚身體漸漸被鮮血淹沒,眼看他就要撲來,南羽忙伸手去拉,咫尺之距,差點就能拉住小和尚的手,一顆子彈貫穿小和尚的胸口。小和尚還在大睜著眼睛,身體已經如斷線的風箏朝深坑墜落。 卷著南羽腰身的那根觸手伴著槍聲尖嘯,圓圓的觸頭猛地暴漲變大,猶如巨大的黑色蘑菇傘,繞著她快速旋轉,將所有射向她的子彈全部阻擋在外。 槍聲不絕于耳,明明幾乎要把她的耳膜震破,可南羽依舊清晰地聽到了那些和尚道士們的聲音。 “這些子彈對付她有用,她的觸手已經被炸的血rou淋漓。馬上就能破開外面這一層防護?!?/br> “堅持,大家堅持?!?/br> “剛剛那小和尚在做什么?他被妖邪迷了神智嗎?” “肯定是妖邪蠱惑了他,殺了妖邪才能為他報仇?!?/br> 懷里的小螃蟹爬上南羽的肩膀,幾近虔誠地親了親她的臉頰。 南羽看到了渾身血rou外翻的觸手,她哽咽道:“我們退回去吧,回深坑里?!?/br> 如果不是她想要出來,如果不是她…… 就在剛剛,她還那么天真的想要一個拉風出場。 是她害死了小和尚,她渾身顫抖著,乞求般的對小螃蟹喃喃:“我們回去,回深坑里?!?/br> “別、哭?!毙◇π泛谄崞岬难劬ν?,它終于發出屬于人類的聲音,低低的有些稚幼,就像牙牙學語的孩子,一字一字很含糊。 它又說了一遍,“別哭?!?/br> 這次終于清晰了許多。 它嘟起嘴,試圖去親南羽臉上的淚。 那些可惡的觸手們就喜歡這樣嘟嘴巴裝可愛,偏偏人類新娘也很喜歡。 它只能學著嘟嘴去親。 “嘭!”的一聲巨響。 膨脹如巨型傘的觸手炸裂,黑色的血rou四濺。 像是在天空中綻開了黑色煙花。 那些血rou落在南羽的臉上身上,燒焦的rou味充斥在鼻尖,令她幾欲窒息。 她聽到那些人在開心的高呼,“快,現在就是殺她的機會,快殺了她?!?/br> 南羽緩緩眨了眨眼,被濺開的黑色血rou順著她的臉頰緩緩落下,就像從她眼底流出的液體。 她的視線穿過那些散落在空中的血rou,掃向歡呼雀躍的人們。 肩膀上的小螃蟹在觸手炸裂時立刻開始膨脹。 它一顆小小的腦袋,卻把自己膨脹的好大好大。 大到張嘴就把南羽吞了進去。 南羽被它吞進口中,跌坐在它軟軟的舌頭上。槍聲與硝煙遠去,黑暗空間里,安靜又溫暖。 南羽抱住膝蓋,緊緊摟住自己。 如果還在深坑里就好了。 如果還在深坑中,觸手就不會被那些人炸成血rou。 她驀地反應過來,站起身大叫,“小螃蟹,回深坑?!?/br> 她怕小螃蟹聽不到,用力地一聲聲大叫,“小螃蟹,回深坑?!?/br> 不!她收回之前的話,她不想讓它們帶她離開,她要回深坑里去。 小螃蟹沒有回應她,四周很黑,就好像這寂寂黑暗中,只有她一個活物。 突然,耳邊又是“嘭”的一聲巨響。 南羽跌坐在小螃蟹的舌頭上。 短暫的黑暗之后,眼前再次被光明充斥。 小螃蟹也被炸成了血rou。 她坐在小螃蟹軟軟的舌頭上,就像是坐在一片巨大的花瓣上。 黑色的霧氣從天空中散落的那些血rou中溢散出來,匯聚在一起,一圈圈地纏繞在她的脖子上,手指上。 三根觸手和小螃蟹都成了天空中那些黑色的血rou,只有她完整的坐在小螃蟹的舌頭上。 空氣里都是令人窒息的血rou燒焦味道。 南羽沒有從空中掉落,也沒有被子彈擊中。 黑色的霧氣一圈圈上在她的脖頸和手指,逐漸凝實成了一個黑色的項圈,和一個黑色指環。還有很多很多的黑霧也從那些血rou中離開,聚攏在她身上,凝實成了一件黑色長裙。 南羽的目光垂落,盯著手指上的黑色指環,盯著身上的黑色長裙。 她想起那一晚,三根觸手想盡辦法的要離開臥室,她問它們去做什么。 它們用各種笨拙的方式給她比劃。 她那會不太懂,不明白它們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這些黑霧從它們的血rou中離開,凝實在她的身上。她才驀地明白過來。 當初它們想要離開,不是想去看外面的世界。 想給她買新衣服。 想給她買戒指。 想給她買項鏈。 它們的念頭純粹又執拗,以至于,哪怕它們身體消亡,也要變作想要為她買的那些東西。 黑色的長裙在風中獵獵,南羽赤腳踩在黑色的巨大舌頭上,她臉上殘留觸手和小螃蟹被炸碎時濺到的黑色血rou。 蓬松微卷的長發在風中凌亂飛舞。 “她的異化在升級,快打她?!?/br> 人們在驚慌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