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公公錯失良機,大著膽子偷偷覷師從燁的臉色,生怕下一刻就看到長階染血。 卻見師從燁劍眉微挑,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 李公公虛弱地扶著心口,心頭狂跳如同擂鼓。 季冠灼細心研墨,余光忍不住分出一點,落在師從燁身上。 滄月服冠,皆以玄色為尊。寬大的廣袖被撩起一點,露出結實的小臂。 淺淡的龍涎香混合著墨香侵染過來。 他小貓一樣小心地嗅聞著這淡淡的香氣,眼睛忍不住快樂地瞇起。 日后倘若有人再跟他講師從燁生性暴戾,熱衷殺伐,身上滿是血的味道。 他便要理直氣壯地告訴那人…… 師從燁時常熏染龍涎,身上都是香的! 師從燁鋪開花箋,略一思索,便在紙上寫下題目。 事實上,他已經給過季冠灼和魏喑一份考題。 昨日在茶樓中聽到季冠灼和魏喑二人真心實意贊同均田制。 他心中便早已屬意這二人入仕。 加之今日宮門外之事,更是令他滿意。 他并不在意旁人對他的看法,但也需得一批贊同他觀念的進士入朝。 如今滄月制度,許多仍是沿用前朝舊制,對現在的滄月來說,早已不適用。 只是朝中官員大多因循守舊,想要推行改革,卻是極難。但凡手段輕些,都難以壓下他們的異議。 兩張花箋被分別遞到魏喑和季冠灼面前。 “去吧?!睅煆臒畹?。 “謝皇上!”季冠灼格外驚喜地接過花箋,美滋滋地捧著回到案前,低頭去看花箋上的字。 這可是師從燁的墨寶! 費章明此刻早已心緒大亂。 他方才坐下后,才發現自己的題紙早已被各種飛濺的墨汁浸透,已然不能再用。 心中對季冠灼和魏喑的怨憤,便更增之一分。 一旁的官員走過來,重新給他拿了題紙,將被浸染的題紙抽走。 費章明低頭重寫腳色,持筆的手仍舊在微微發抖。 他看著題紙上那些扭曲的字,心底愈發浮躁,忍不住抬頭去看魏喑。 又看到魏喑奮筆疾書,一時間心緒徹底被攪亂,就連先前想好的答案,都已記不清了。 魏喑奮筆疾書? 季冠灼氣得也想奮筆疾書。 他和魏喑的題目相同。 “北狄雖退,心中猶自惦記滄月邊境。但如今滄月剛立,國庫空虛,百姓疲乏。倘若再行征戰,必定苦役傷軍,民不聊生。當戰?當和?” 季冠灼恨不得當場摔筆。 這種問題,哪里需要問? 北狄當初侵占前朝邊境數十年,落入北狄之手的幾城,百姓何嘗不是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臨葛,舂陽,及安,這幾城在前朝時,都算是富饒的城池。 哪怕前朝末帝繼位后,苛捐雜稅,這幾城也算自給自足。 但后來,北狄占據這幾座城池。 每年田地所產,皆被強行掠走。但有不從,便肆意殺伐。 城中女子,也都被肆意侮辱。 待到師從燁帶兵將城池奪回,城中人口十不存一。被救出的女子,更是骨瘦如柴,狀如瘋癲。 季冠灼在史書中看到這些,心中早已恨意深重。 再后來看到北狄再次入侵,滄月境內民不聊生,師從燁為了將北狄軍隊再次擊退,死在戰場上。 他更是對北狄人恨之入骨,不共戴天。 他原本習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此刻金鉤銀劃,寫下的字也難免多了幾分殺伐氣。 滴水更漏,時至申時。 禮官抬頭看了一眼在上首處理奏折的師從燁,深深吸氣:“申時已到,考生停筆!” 季冠灼寫完最后一筆,將筆擱置在一旁,長舒一口氣。 兩側官員走到案前,將題紙收起。 所有題紙都在師從燁面前整理裝訂,放在師從燁手邊案上。 季冠灼和魏喑的題紙,則是另行分開。 待到題紙徹底裝訂完畢,禮官又扯著嗓子道:“申時一刻,考生出宮!” 費章明閉眼緩解心緒,打算同其他人一起離開。 “等等?!睅煆臒畹穆曇繇懫?,“方才那位,費章明是吧?” 他說著,偏頭去問守在旁邊的李公公。 “是?!崩罟皖^,恭敬地說道。 “讓他在偏殿里等著。其他人可以出宮了?!睅煆臒畹f完,伸手拿過一卷題紙。 費章明雙腿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戰戰兢兢地看向殿門方向,已經有不少考生隨著官員走出。 李公公走過來,打量他一眼:“還愣著做什么,跟咱家走吧?!?/br> “是……”費章明恭恭敬敬應了一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 師從燁冷眼旁觀他這幅模樣,偏頭對還在整理題紙的官員道:“把費章明的單獨抽出來,朕等下要看?!?/br> 官員得令,低頭在題紙中翻找費章明的那份。 師從燁則隨手拿起另外放置的題紙,翻到對策頁。 第一列便寫下八個大字。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br> 八個字力透紙背,帶著顯而易見的憤恨。原本娟秀的簪花小楷金鉤銀劃,足見答題人當時是何心情。 師從燁著實沒忍住,嘴角勾出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