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楨笑了：“那么我拭目以待?！?/br>
    “待你回明州,我們打一場，你敢不敢應？”云鏑聲音激昂起來。

    “有何不敢?！卞Ｅ_楨爽朗地應了：“別吵醒娢兒?！?/br>
    云鏑悻悻閉嘴。

    人既然已經依言送回,黎川不再多留,臨走前,他看了城門一眼。

    “舍不得？”澹臺楨雙目如炬：“還是什么都沒挑明？”

    黎川沉默地跟著澹臺楨行路，許久才說：“她待在明州,比跟著我好?！?/br>
    澹臺楨瞧了黎川一眼，又問：“明州城內如何？”

    “上下一心，秩序井然，果然如鐵桶一般?！?/br>
    澹臺楨點點頭：“今夜子時，按照原計劃出發?！?/br>
    兩人兩馬，很快消失在滾滾煙塵之中。

    云鏑眼看著澹臺楨和黎川越行越遠，心里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打敗他，給云家爭氣。一回城里，卻發現一襲秋香色衣裙的歐陽清怡站在城門下，不知來了多久。

    “歐陽姑娘，你怎么來了？”云鏑翻身下馬，快步朝歐陽清怡走過去。

    歐陽清怡收回望向煙塵盡處的目光：“我擔心云意姑娘，所以就過來看看?！?/br>
    云鏑指了指馬車：“娢兒安全回來了，黎川那廝也走了。你放心，以后沒有人再欺負你了?！?/br>
    歐陽清怡行禮：“多謝云公子?！?/br>
    云鏑趕忙扶起她，肌膚隔著衣裳相觸，云鏑忽然想起那日見到的細膩肌理，心中發燙：“我，我還有軍務，來人，送歐陽姑娘回府?！?/br>
    歐陽清怡再次望向城外，他走了，真的走了，沒有給她留下一句話。

    城門緩緩關上，隔絕內外。

    “歐陽姑娘，請上馬車?！币粋€云家親兵過來，恭恭敬敬地說。

    “嗯，好?！?/br>
    云府，綠雪居。

    云意沉沉一覺醒來，覺得周身酸痛，差點下不來床。想到澹臺楨一夜的折騰，云意咬著后槽牙：“澹臺楨，你這個混蛋！”

    聽到動靜，叢綠端著熱水進來：“姑娘可算醒了，您先洗漱罷，浴桶在準備了?！?/br>
    云意揉揉額頭：“什么時辰了？”

    “已經過了午時，將軍他們都吃過了。您想吃什么，奴婢去給您準備?！?/br>
    “吃些清淡的罷?！?/br>
    洗漱過后，云意起身沐浴，看著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跡，又忍不住埋怨澹臺楨。這么多這么密，三五天都消不了。還好現在是冬季，衣服厚，要不然她都沒辦法出門了。

    熱水浸泡四肢，云意舒服得快要睡過去。然而，一閉眼，仿佛又回到了溫泉里，身后是熱得發燙的胸膛和急促的喘息。

    云意捂住臉，怎么思來想去還是他。聽他說今夜子時就要出兵了，不知是否忙得忘記用飯？

    “jiejie，你洗好了么？”云滟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姮兒來了啊。

    云意一面取浴桶旁的巾帕，一面回答：“快好了，你且進來等等?！?/br>
    門開了，云意隔著屏風，發現進來的不止云滟，還有一個身量高挑的女子。云意極快地穿好衣裳，出來問：“姮兒，這位是？”

    云滟眨眨眼睛：“是歐陽姑娘呀，你們沒見過？她救過你呀?！?/br>
    歐陽清怡笑著接話：“我們在歐陽繡莊碰面的時候，我帶戴著假面，云意姑娘未曾見過我真容?！?/br>
    “原來如此?！痹其倩腥?。

    云意上前握住歐陽清怡的手：“歐陽姑娘，是我連累你，讓你受苦了?！?/br>
    歐陽清怡搖搖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況蘭公子救過我。這一路雖漫長艱難，我好歹全須全尾地自由了?！?/br>
    再聽人提起蘭容與，仿佛聽到了舊時故人的消息，除了淡淡的親切感，其余的都沒有了。云意拉著歐陽清怡在桌旁坐下：“姑娘如今有何打算呢，在明州長住么？”

    云滟湊過來笑嘻嘻地說：“自然是在明州長住的，我們都說好了，要一起去浮羅山跑馬賞梅呢，是不是啊怡jiejie?！?/br>
    歐陽清怡的繡莊已經散了，她暫時回不去，一時也沒有更好的去處，微笑著點點頭。

    “吃喝玩樂這一方面，找你準沒錯?！痹埔庥H昵地捏捏云滟的臉。

    云滟抱住云意的手臂：“jiejie，你既然回來了，要不我們就明日去罷?！?/br>
    云意本來想要再躺一日，看云滟這興致勃勃的樣子，便依了她：“我可以去，你問問歐陽姑娘?！?/br>
    云滟巴巴的目光便轉向歐陽清怡，歐陽清怡笑道：“我休息了兩天，感覺好多了，姮meimei安排罷?！?/br>
    三人說定之后，云意和歐陽清怡論了齒序，都以姐妹相稱。歐陽清怡與云意同年同月生，只大了幾天。

    云滟好奇地問：“怡jiejie，你家里有給你說親么？”

    “我父母早亡，并未定下親事?！?/br>
    云滟點點頭，笑得更甜了，云意瞧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一下午就在姐妹閑話之中度過，到了夜間，云意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睜眼閉眼都是高大的身影。云意嘆氣，索幸坐起來，望月思遠：澹臺楨此時，在做什么呢？

    珞州軍營。

    澹臺楨一身甲胄，緩緩地擦拭著兵器架上的武器。劍刃雪白，在燈光下泛著霜一樣的寒光。

    “郡王，快交子時了?！彼灸显跔I外道。

    澹臺楨掀起帳簾走出去，黎川整裝待發，穿著澹臺楨慣常用的鎧甲，乍一看與澹臺楨無異。而黎川的身后，是嚴陣以待，戰力滿滿的軍隊。

    這是他日復一日練出來的精兵，各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男兒。澹臺楨滿意地點點頭，氣沉丹田：“諸位都是我溫國的男兒，為我溫國擴土開疆。此次戰役，將決定我們是否會立下百世功績，加官進爵。握緊你們手中的武器，出發！”

    人群中暴發出雷一般的呼喊：“出發！出發！出發！”

    黎川點頭示意，領著右軍率先出發。漆黑的夜空，忽地劃過流星，一顆，兩顆，三顆。

    澹臺楨仰望流星，眼神明滅，司南低聲嘀咕：“天有異象，看來各方又要神思惶惶了?！?/br>
    澹臺楨輕蔑一笑，無論各方如何猜測，都阻擋不了他南下的腳步和一統的決心。

    “司南，半個時辰后，我們也啟程?！?/br>
    “是！”司南的回應分外響亮，親自下去傳令。他們這些跟著郡王的人，血都是熱的，一聽到上戰場，上下舒泰。

    “等等，澹臺懷瑾人呢？”

    司南拍了一下腦袋：“最近忙得腳不沾地，沒去問候世子爺。不過世子爺身邊的百星，日日去廚房領飯，世子爺胃口是不錯的?！?/br>
    澹臺楨狹了狹目，往澹臺懷瑾的帳營走去。司南心道壞了，今夜這么大動靜，世子爺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太反常了。

    果然的，帳營里除了垂頭喪氣的百星，只有床上塞著稻草的假人。

    “他人呢？”澹臺楨的聲音陰惻惻的。

    百星聞言跪下了：“郡王，世子爺溜進明州城里去了，屬下攔不住??！”

    司南差點驚掉下巴。

    原來，澹臺懷瑾知道云意與叢綠在明州，便藏在歐陽清怡的馬車底下，混進了明州城中。走之前還囑咐百星假裝他還在軍營里的樣子，能瞞一天是一天。

    “誰給他的膽子！”澹臺楨勃然大怒。一次送車就給了明州兩個人質，明著的回來了，暗里還有一個。若是被云家抓住——澹臺楨揉了揉跳個不停的太陽xue。

    “郡王稍安勿躁?！彼灸线^來道：“世子爺從未與云闊云鏑打照面，明州城除了郡王妃和叢綠，無人認得世子爺，只要她們兩不說，世子就是安全的。退一步說，我們在明州，也有幾個暗樁——”

    澹臺楨轉身，手指捻了捻。云意與叢綠，都不會揭穿澹臺懷瑾。這小子，還真深思熟慮過。

    “派人聯系暗樁，秘密尋找澹臺懷瑾，暗中保護他，一有危險，立刻送他出明州城?！?/br>
    “是，郡王?！?/br>
    澹臺楨吩咐完，目光轉向百星，百星剛松下去的氣又提起來：“郡王饒命，屬下也是拗不過。見不到叢綠姑娘，世子爺的魂就不在身上?！?/br>
    “你起來罷?！卞Ｅ_楨揉揉額頭：“我即刻就要出兵，你就留在珞州，負責與暗樁聯系。一有消息，立刻飛鴿傳書給我?！?/br>
    百星連忙答應，心里感慨，真好，又多活了一天。

    第90章 第九十章 笑如晴空

    冬夜風寒,呼呼地往人的衣襟里吹。雪下得鵝毛似的大，仿佛要把舊的東西都覆蓋。度州的官兵緊了緊身上單薄的冬衣，依舊捂不暖發僵的身體。

    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士兵一面跳腳,一面抱怨：“這又遠又偏的度州誰會來啊，我們在這兒守個什么勁兒？”

    “可不是?！绷硪粋€人抱怨：“軍晌沒有，朝廷還想增加賦稅，這是要把人給逼死?！?/br>
    “朝廷？呵，還不知道能支撐多久。他們就想壓榨出錢來打仗，哪里會管人的死活。是不是啊,老鄧?！?/br>
    老鄧貼著柱子縮成一團，風雪落了他一身,雪人似的。

    旁邊的人都覺出了不對,老鄧平日里最愛嘮嗑了,知道不知道的都要湊幾句嘴,這么冷，他不可能睡得著。

    骨子里的寒意流水一樣往外滲,大家朝老李圍攏過來,瘦瘦的士兵推了一下老李,老李就如同破布口袋一樣倒在地上，無聲無息。

    竟是被冷死了。

    兔死狐悲,士兵們想到自己干癟的肚子,完全不能御寒的衣物，不由得心中荒涼。

    “你們不好好守城,在這偷懶！”胖胖的圓臉將軍走向城門,一鞭子甩在地上：“都散開,守好自己的崗位，否則,這鞭子下一個就打在你們身上。你這是什么眼神，敢瞪我！信不信我——”

    悄無聲息的繩套從城下拋上來，圓臉將軍口中嗬嗬兩聲，栽下城門。

    眾人一驚，面面相覷之間，城下忽然火光一片：“度州城將士們，知你們忍饑挨餓，衣不蔽體。今我溫國瀚?？ね鮼響?，拿下度州如同探囊取物。若你們投降，郡王不僅不殺人，還會開倉放糧，讓你們吃飽飯，有衣穿?！?/br>
    話音剛落，城門上的瘦個子率先叫起來：“這仗誰愛打誰打，老子不打了，老子受夠了！”

    “我也不打了，我想吃饃饃，想穿棉大衣！”

    “不打了！”

    兵器紛紛扔在地上，幾人奔下去，打開了城門。

    黑甲軍如潮水一般涌入，度州士兵縮著頭躲在一旁，忽有熱騰騰的東西打在身上，瘦個子下意識接過來，是滿滿的一袋白面饅頭。

    “吃罷，吃完了找塊白布做旗，掛在城門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