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過卿塵垂眸沉思,唇線緊繃。 他打算待會兒在飯桌上好好盤問一番,弄清楚兩人分散以后,“祝鴻”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唯恐生出變故。 ——當然,要想到飯桌上談話,前提是那人真的能做出一頓飯。 “師尊,弟子沒事,”萬蒼仿佛讀懂了過卿塵心中所想,伸手揩掉眼尾墜著的淚珠,“不過是忽然想到了好笑的東西?!?/br> 他覺得過卿塵那抹轉瞬即逝的、疑惑不解的神情,或者如平常一般的“面無表情”,都極其可愛。 難道這就是凡人男女所說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嗎? “——那弟子這就去給您做飯啦!” 過卿塵只頷首,依然沒有開口回應。 “做飯”這詞分明是從萬蒼嘴巴里蹦出來的,最終又落到了他自己的頭上,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但在萬蒼眼里,即使過程不同,結果也沒什么區別。 他剛才蹬鼻子上臉,用“做飯”來試探過卿塵的底線,本來就沒指望那人真的能為了自己下廚……哪想到好好師尊非但不打算接招,還準備開溜? ——本尊這不得力挽狂瀾,把人留下! 萬蒼單純的認為,自己如今的言行舉止在旁人眼中可能顯得有些怪異,但他的優點就在于不喜歡聽廢話,更不愛將旁人的想法往心里放。 純粹是添堵。 或者說,膽敢當面議論魔尊的人,早就尸首分離了。 ——本尊只是思念過度,好嗎? 萬蒼想把過卿塵留住。 他想把人無時無刻地鎖在自己身邊,想跟那人多多相處,讓人多陪伴自己一段時間…… 但這無異于癡人說夢。 “身份對立”四個字宛如天塹,橫亙在魔尊和仙君的面前。 萬蒼深知,自己做了太多錯事。 ——可那是在世人的眼里。 他耳濡目染,聽那表弟稱贊所有修仙者,如何衣食無憂,如何風光無限……并且本就根骨奇佳,天賦異稟,是修仙的好苗子。 萬蒼不是沒有做過“修仙”的夢。 因為某位長老的一句“三生沾福光,身負大氣運”,因為他家小白說要教自己“修行”,還因為他能用得了那柄仙品以上的鴻念劍……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當他被老魔尊折磨得不成人樣,跌落萬魔窟的,還想活著回來的那一刻起,身體里運轉的力量,早已不是靈力,使出的招數,也不再是過卿塵所授的仙門術法。 萬蒼是徹頭徹尾的魔。 即便如今藏在祝鴻的身體里,仍舊是那個嗜殺成性、魔性難祛的魔尊。 這一點無可辯駁。 于是,占據祝鴻身軀的萬蒼卯足了勁兒,想彌補過卿塵,想主動爭取些什么。 但一切都是枉費功夫。 且不提他前世偏聽偏信,一心只想取得“妖仙骨”,卻沒料到是天劫改變了心上人的外貌,自己又因煉化觀方鏡而五感殘缺,因殺戮而喪失理智,導致記憶混亂…… 萬蒼以“二弟子”的名義和過卿塵相處良久,認不出自家師尊是小白。 不僅如此。 前世,他還熱衷于口頭調戲過卿塵,看著那人吃癟的模樣,再暗自感嘆一句“仙君的臉皮可真薄”,轉身就拋之腦后。 好吧,這也不算什么。 罪不可赦的是,萬蒼親自動手,在十年前那場大戰中剜了過卿塵的骨。 他為復活亡妻,謀劃許久,沾染了無數仙門弟子的血跡,不介意多背負過卿塵的一條命,于是將人牢牢鎖在懷中,下手又穩又狠,五指寸寸劃破那人的背脊。 溫熱的觸感,歷歷在目。 如今卻令萬蒼膽戰心驚,不敢深思。 在強制被挖骨的過卿塵心里,魔尊萬蒼已經是一具冰涼的尸體了。 事實也是如此。 況且,世間仙魔本就勢同水火,無法相融,除非主神再世,否則局面從根本上難以調和、改變。 借助祝鴻的身軀重生,與過卿塵再度相逢,已是時來運轉。 亦可能是天大的陰謀。 對萬蒼來說,每一次呼吸,每一瞬幸福的感受,都是虛幻的夢境…… 是臨別的倒計時。 諸如“做飯”這類瑣碎的事,反倒成了他如今為數不多,可以理直氣壯地麻煩過卿塵的借口。 所以萬蒼不能表現得太過聰明。 他要裝作乖巧的模樣,還得偶爾任性,表現出符合性格的行為。 畢竟在過卿塵的眼里,“祝鴻”還是個剛剛拜師入門,尚不成熟的孩子,偶爾冒出不切實際的想法,或者提出無理的要求,倒也正?!?/br> 何必苛責呢? “責任”二字,是過卿塵堅守的初心,而他與自家師尊,以及兩位徒弟的相處上,最能體現這一點。 “師尊,弟子真的去給您做飯啦!”萬蒼在過卿塵面前蹦跶,再次重復道。 過卿塵掀起眼皮,淡淡地:“嗯?!?/br> 方才,寂靜無聲,沒有回應,令魔心寒;現在,只一個透心涼的單字,則令魔精神百倍,興致盎然! 只要待在過卿塵身邊,萬蒼基本能保持住平和的心態,仿佛是被搓圓捏扁的泥人兒,或者說熄了火的干柴,全然沒了脾性。 噢,這說的只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