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所以這些閣員總是會在夜深人靜之時,打著哈欠,偷偷鉆出來打掃。 登仙閣閣主沒想到仙門中人也使這樣下三濫的招數,登時被嚇得縮在閣頂,日日夜夜對著那棵東岑樹念叨:“主神保佑啊,主神保佑……” “本人只是說了一句實話,做了一件不違心之事?。?!” 他手里這張天榜,從古至今都是按照實力來排的,至于什么魔族仙門,都可以稱得上“次要”之事。 登仙閣閣主問心無愧。 但主神早就已經隕落了,身化山川湖泊,草木精華,又或者是輕柔的春風,以及狂暴的寒風…… 沒有人會聽到他的聲音,回應那份祈禱和期待。 登仙閣閣主不想再生事端,吩咐屬下“切記,要夾緊尾巴做人”,就連他自己在內,那幾個月都只敢悄悄地出門。 直到后來。 再次公布的天榜卷軸從登仙閣閣頂,向下方猛然鋪開,絲綢質地的卷面長得離奇,頂上歪歪扭扭的“萬蒼”二字,和飄逸瀟灑的“過卿塵”三字仍然并列。 反差感極其強烈。 但如此并排,就不像是死對頭了,反倒像一對并肩前行的摯友。 “萬蒼”二字的旁邊,沾染了大塊大塊的墨漬,黑色的粗體線條覆蓋在字體上方,顯然是寫了又劃,涂了又寫…… ——足以看出,執筆之人是何等的糾結! 登仙閣閣主迫于無奈,最終還是親手做出了調整。 什么“公平”啊,什么“實力”啊…… 登仙閣長久以來,都開設在仙門的地盤上,既然名字里都帶個顯眼的“仙”字,他當然還是得先把自己的飯碗給保住。 如此,方為上上之策。 登仙閣閣主暫且沒有兩全之法,只好哄騙自己,以求個心理安慰。于是這帶著橫線和墨汁的“萬蒼”二字,就成為了閣外一道另類的風景線。 這引得前來觀看排名的仙門弟子捧腹大笑,他們笑著笑著,抹去眼角的淚水,隨后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陣心悸。 以及莫名的悲哀之感。 無論如何,這位惡名昭彰的魔尊,還是憑借一己之力,擠進他們仙門專屬的天榜里來了…… 真是要命??! 仙門弟子只敢看那天榜一兩眼,就馬不停蹄地趕回自己宗門去了。 還能怎么著。 唯有趕緊回去加緊修煉,爭取有朝一日,能將魔尊萬蒼給踩在腳底下! 魔尊萬蒼,一時間成了反向激勵仙門中人修煉的代名詞。 令人感到好笑又可悲。 過卿塵雖然不關注身外之物,但由于花長舟時常下山游歷,并且關注登仙閣動向,于是也就從自家大徒弟的口中,得知了這件連萬蒼本人都不知情的趣事。 過卿塵不說了解萬蒼,但理解那人的自負。他更知道,即便萬蒼掌握了許多蠱毒和陣法,依舊不屑于對著自己玩弄。 ——因為過卿塵本身也是如此。 他不愿承認,自己每每對上萬蒼,都會下意識感到棋逢對手,莫名生出“如果這個人不是魔尊就好了”的感慨。 過卿塵眸光閃動,思緒陡然回轉,手中力道隨之一松。他視線落在萬蒼鼻梁那顆如墨的小痣上,回想著剛剛那番帶有質問色彩的話語,身形微怔。 ——如此說來,難道是自己曾經答應過眼前的魔尊什么嗎。 不應該。 比起惺惺相惜的對手,過卿塵更了解自己的性格,一言九鼎,親力親為……他搜腸刮肚地回憶,但就是沒有想起半分與“少年”和“茅草屋”相關的記憶。 所以,這位魔尊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萬蒼像是覺察不到那穿心的疼痛,雙眸深處閃動著瘋狂色彩,嘴角笑意擴大,對著過卿塵持續輸出:“這樣吧,就讓本尊來提示提示你?!?/br> “仙君,你可曾無意間落到過遠離仙魔之爭的凡間?” “有沒有變回過原身?” “又有沒有向誰討過封?比如說,一位看起來就很窮很慘的少年……” 萬蒼口中的“少年”,正是當時被兩股勢力所追殺逃竄的自己。 他確實死過一回。 在親眼目睹他家小白,也就是過卿塵,被雷劈得就地消散以后,萬蒼的整顆心就像草木凋敝一般,徹底枯死。 仿佛瞬間被抽走了靈魂似的。 所以,后來趕到的老魔尊,不費吹灰之力地帶走了潛逃的萬蒼,要剝離上好的根骨,然后煉化其中蘊含的氣運,只為化為己用。 萬蒼有時候覺得世人都太過天真。 什么“絕世根骨”,什么“三生沾福光”的好氣運,那仙門長老只看過幼時的自己一兩眼,便敢如此妄下論斷……簡直荒謬至極! 這副身軀,從前弱小不堪,分明只會招致禍端。 萬蒼從未向過卿塵言明自己的過去如何悲慘,他一心只想活著,所以拼盡全力地躲避追殺,努力活下去。 當初救下小白蛇的理由也很簡單。 因為當時的萬蒼身負重傷,而落在不遠處的過卿塵,雖然也遍體鱗傷,但還有氣,連擺動的尾尖,都充滿一種美感。 倔強,而富有生命力。 宛如冰雪消融過后,開春時節,大地上冒出的第一棵嫩芽。 而且,這世間沒什么東西是真正屬于他的,唯有當時撿到的這條銀白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