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去自由
暮色像濃稠的墨汁,一點點浸透城市的鋼筋水泥。 雷耀揚站在程悅心家門前,指節叩在門上發出空洞的回響,四下寂靜得可怕,只有樓道里燈光的電流聲在耳畔發出細微的嗡鳴。 他習慣性地抬手去摸門框頂,指尖觸到的只有冰涼的墻皮。 那把備用鑰匙,已經不在原位。 她說這樣藏鑰匙不安全,可他說“只能繼續他的的方法開鎖”時,她眼底的笑意就會漫出來。 此刻,這份默契的小秘密被現實碾碎。 雷耀揚用了他的老方法,金屬片在鎖孔里輕輕轉動,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屋內黑暗如潮水般涌來,雷耀揚伸手摸索墻上的開關,燈光驟然亮起,刺得他瞇起眼睛。 屋內一切如常,卻又處處透著陌生。 只有鞋柜頂上,他的袖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雷耀揚關上燈的瞬間,黑暗重新籠罩了整個屋子,仿佛他沒來過。 律師樓的玻璃幕墻在夜色中像一座透明的牢籠。 雷耀揚站在程悅心辦公室門口,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見她正伏案工作,燈光將她的身影投射在墻上,單薄而孤獨。 他推開門,地板在腳下發出輕微聲響,程悅心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來幫你的合作伙伴咨詢法律意見?”她的聲音平淡得像一汪死水,沒有一絲波瀾。 雷耀揚抵著門框停頓片刻,最終反手將辦公室的門合攏,鎖舌扣合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程悅心盯著文件的視線卻沒動,鋼筆尖在紙上洇出墨點,像極了她此刻紊亂的心跳。 下棋講究落子無悔,雷耀揚的聲音混著皮鞋踏在地板上的節奏逼近,程大狀倒是灑脫,說收局就收局。 他伸手去夠她手邊的咖啡杯,卻被程悅心迅速抽走,guntang的液體險些潑濺出來。 程悅心將咖啡杯重重擱在桌角,抬頭時眉梢挑起冷笑,難道不是雷老板先破壞規則? 雷耀揚扣住她手腕,桎梏的力道不輕不重,卻足夠讓程悅心動彈不得。 所以就算看到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你問都不想問? 程悅心猛地掙扎,不是雷老板說要解釋?不過也沒關系,我跟你本來就來去自由。 雷耀揚盯著她,現在的樣子跟在法庭上據理力爭時的模樣無差,依舊冷靜自持得像座冰雕。 雷耀揚突然笑出聲,笑聲里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自嘲,“好一個來去自由?!?/br> 辦公室陷入死寂,只有空調外機的嗡鳴聲在耳邊盤旋。 他的的手停在門把上,“程大狀說得對,成年人的游戲宗旨的確是來去自由?!?/br> 門重重合上的剎那,程悅心的鋼筆尖深深扎進紙張,在控方盤問矛盾點字樣旁劃出凌亂的褶皺。 雷耀揚坐在車里,望著指尖的紅點煙霧繚繞,他想起她站在法庭上為嫌疑人辯護,眼神堅定得像團火,那時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會是他戒不掉的癮。 又想起她說成年人來去自由時倔強的模樣,狠狠將煙頭碾滅。 兩個身影被不問與無法解釋隔開,在各自的世界里,將心事深埋。 ** 岡田智滿酒店套房內,水晶吊燈將室內照得纖毫畢現,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與威士忌的醇厚氣息。 雷耀揚倚坐在沙發上,雙腿交迭,手中握著一杯色澤深沉的威士忌,杯中的冰塊隨著他的晃動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岡田智滿坐在他對面,和服腰帶松散地垂落,露出半截雪色肩頸,指尖正捏著三顆刻著骰子輕輕晃動,骰盅與烏木桌面相碰時發出清越聲響,宛如三兩聲未盡的嘆息。 我曾經用這顆骰子讓對手輸得連底褲都不剩。她朱唇微啟,骰子在掌心滴溜溜轉著,尾音帶著蜜糖般的黏膩,手腕突然翻轉,骰盅重重扣在桌上。 然而,雷耀揚的目光卻并未聚焦在女子的千術表演上,他的眼神渙散飄向窗外。 “雷先生?”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打斷了雷耀揚的思緒。她見雷耀揚一臉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禁微微蹙眉。 是骰子不夠有趣,還是…我不夠有趣? 岡田小姐的千術,自然是出神入化。目光不經意掃過她散落的黑發,恍惚間又看見程悅心在法庭上侃侃而談的模樣。 “不知是何事讓雷先生無法集中?難道是那位律師小姐?” 此言一出,雷耀揚周身的空氣瞬間凝固,他警惕看著岡田智滿。 岡田智滿卻不慌不忙,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和善的笑容,雙手攤開,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不過是隨口猜測罷了?!?/br> 雷耀揚沉默不語,只是冷冷地盯著岡田智滿,心中卻在暗自思忖,她究竟掌握了多少關于程悅心的信息。 岡田智滿將骰子拋向空中,又穩穩接住,眼波流轉間盡是蠱惑:在地下世界廝殺如戰場,枕邊人也該是得力的棋子。 她起身款步走來,和服下擺掃過地毯無聲無息,突然伸手按住雷耀揚握著威士忌杯的手,那位律師小姐只會在你攀高時拖后腿,不如換個能為你所用的? 雷耀揚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帶著幾分警告,威士忌在杯中晃出危險的弧度:“岡田小姐似乎對我的私事很感興趣?!?/br> “只是善意的提醒?!睂镏菨M輕笑,指尖順著他的袖口蜿蜒而上。 雷耀揚喉間溢出冷笑,將威士忌一飲而盡:“所以岡田小姐毛遂自薦?” “我只是提供個選擇,”岡田智滿伸手環住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肩上,“我能在橫濱為你開綠燈,只要你想,也能協助你得到港島的地下世界?!?/br> 雷耀揚皺了皺眉頭,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開,“多謝岡田小姐的抬舉,我暫時沒這個打算?!?/br> 岡田并沒有生氣,反而輕笑出聲,她整理了一下和服,微笑著說:“不用著急做決定,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只有我能給你真正想要的?!?/br> 岡田智滿離開后,雷耀揚獨自在辦公室坐了很久,她的香水味還縈繞在西裝領口,他厭惡地脫下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