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獵物?
中環寫字樓在暴雨中搖晃,張永賢踩在力誠律師事務所的大理石地面,站定在前臺亮出證件,“我找程大狀?!?/br> 秘書敲開門的時候,聽見真皮轉椅吱呀轉動的聲響,程悅心正坐在辦公桌整理文件,黑色套裝襯得脖頸格外細長,像極了阿鬼尸檢報告里那道被偽裝成縊痕的勒印。 “程大狀很忙?”張永賢徑直坐在程悅心對面的椅子上,“阿鬼今早死在拘留所?!?/br> 翻頁的聲音停住,程悅心抬起頭,“張SIR專程來報喪?” “死狀很干凈,腳尖剛好夠到床板?!?/br> “警署新聞稿說‘畏罪自殺’,寫得比我辯護詞還漂亮?!?/br> 張永賢身體前傾,手掌壓住她攤開的案卷,手拿開是程偉名殉職的新聞剪報,“程SIR最憎黑白勾結,要是他知道女兒幫社團做事...” 程悅心雙手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看向張永賢的眸光比解剖臺上的不銹鋼器械更冷,“檔案里寫得很清楚,程悅心打開筆蓋,筆尖在「零件故障」四個字上打了個叉,“差人連謀殺和意外都分不清,難怪現在要靠嚇唬律師來破案?” 程大狀慎言。他抓起剪報起身,有些車禍...翻出來會壓死太多人。 “所以警隊總愛用「意外」結案,就像阿鬼的‘上吊’?” 警署檔案室的日光燈管在頭頂發出電流雜音,張永賢翻開「程偉名警司交通意外」檔案,抽出夾在中間的現場照片,剎車線斷口處的細密勒痕像極了魚線絞過的痕跡,和阿鬼尸體上那道被偽裝成縊痕的皮帶印,有著如出一轍的力學走向。 此刻張永賢盯著尸檢報告中“左側第叁肋骨骨折,受力方向呈逆向沖擊”的批注,突然想起阿鬼死亡現場“舌骨無骨折”的矛盾點,同樣是機械性窒息,一個被包裝成車禍,一個被偽裝成上吊,旁邊附著的證物清單里,“現場遺留紅雙喜煙頭(焦油量15mg)”的備注欄,被人用紅筆圈了又圈,而這正是社團成員最常抽的煙款。 暴雨還在繼續,兩個被同一案件聯系起來的人,在不同的空間里,同時翻開了寫滿謊言的文件,阿鬼脖子上的勒痕、程偉名肋骨的骨折角度,所有矛盾的細節都在指向同一個真相,有些人用死亡偽裝自殺,而有些人,用意外掩蓋謀殺。 雨點擊在玻璃上,程悅心剛把睡衣穿上,就聽見大門輕響,雷耀揚帶著潮濕的煙味闖入,黑色西裝還滴著雨水。 “雷老板再這么開我的鎖,我要打999了?!背虗傂霓D身時將最后一顆紐扣系好。 雷耀揚指尖隔著睡衣沿著她脊椎骨緩緩上移,直到觸到后頸輕輕捏了捏,呼吸掠過她耳垂,“張永賢今日上事務所找你?” 程悅心移開腳步,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液體在落地燈下發亮,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她仰頭灌了一口。 雷耀揚西裝上的雨水滲進她的睡衣,在真絲面料印出深色痕跡:他翻出程SIR的驗車報告。 程悅心握著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顫,西九龍檔案室最近濕度超標,紙張容易發霉。她轉身將威士忌遞到他唇間,就像叁年前那批被海水泡爛的證物。 琥珀色液體順著雷耀揚的下頜滑落,他扣住她手腕按在落地窗上,暴雨在玻璃外織成水幕,維多利亞港的霓虹在他們交迭的影子里扭曲成血色光斑:當年靚坤在剎車油管纏的是漁船用的凱夫拉線,泡過海水會膨脹。 程悅心用膝蓋頂住他大腿內側的肌rou,手按在他西裝紐扣的位置,張永賢應該很快會發現兩個案件的相似點。 雷耀揚悶哼一聲,脫下西裝,內里襯衫被血染紅。 程悅心扯開他的襯衫,看到他腹部一處新添的刀傷,翻卷的皮rou里隱約可見縫合的線頭,滿臉不悅又疑惑看著他。 在屯門發生了一點意外。他皺眉解釋道。 一道閃電將玻璃窗照得慘白,程悅心瞥見他腹肌上有一處可疑的紅印,不是她留下的痕跡,程悅心猛地抽回手,用紙巾將指尖包住,試圖擦掉剛沾上的血跡:把加仔電話給我,我有事找他。 雷耀揚拉住她擦拭的手,打開水籠頭細細洗凈,程大狀現在使喚東星的人倒是順手。隨后將她攔腰抱起壓在沙發上,不如先付點定金? 沙發上的報紙移位,報紙上大字標題——「古惑仔畏罪自盡,夜總會迷案告破」,燈光與雷耀揚此刻解開的皮帶扣反光重合。 程悅心屈膝頂開他,赤足踩住報紙,手指點在那處紅印上,“雷老板要收的定金好像有點多?!?/br> 雷耀揚低頭看向紅印,似乎明白了什么,低笑出聲:“程大狀似乎對我有誤解?!?/br> 窗外驚雷炸開,程悅心借勢推開他,“你…” 雷耀揚的手臂用力將她圈回懷里,鼻尖埋進她后頸,呼吸間混著威士忌和沐浴露的味道,“在屯門和陳浩南單挑被他打傷了,不是吻痕?!?/br> 程悅心轉身,睡衣領口走位,低頭就能窺探到誘人的風光,雷耀揚的襯衫早已濕透,貼在身上顯出結實的肩線,“查到船期了?” 雷耀揚的手掌貼上她后腰,手指停在她睡衣紐扣上,“還沒,蔣天生很謹慎……” “很危險,”指尖劃過他胸口發燙的皮膚,“不如…?”她的唇在他的輕輕一啄,威士忌的味道在唇上炸開。 暴雨在玻璃上砸出密集的聲響,雷耀揚的指尖在她睡衣紐扣上懸停半秒,“程大狀開始擔心我了?”他解開她第二顆紐扣,濕熱的吻落在鎖骨下方,舌尖掃過她跳動的脈搏。 手機震動聲穿透屋內的曖昧,師爺阿杰的來電,程悅心捧住雷耀揚的臉,迫使他抬頭,他的指尖還停在她未系的紐扣上。 掛斷電話的瞬間,程悅心雙臂搭在雷耀揚肩上,梁定邦被捕是你干的?水晶吊燈映著雷耀揚嘴角得逞的弧度。 你們律師行收消息的速度還挺快。雷耀揚脫下襯衫,收緊手臂,將她壓向自己起伏的胸膛,洗黑錢、偽造文件、妨礙司法公正,足夠讓他在赤柱待到頭發花白。 程悅心咬下唇,雷耀揚的計謀像精密的手術刀,精準劃開法律的表皮,露出內里腐爛的血rou。你用的是他最擅長的栽贓方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雷耀揚手掌貼上她裸露的肌膚,窗外閃電照亮他眼底瘋狂的光,我要讓他親眼看著自己建立的規則,變成勒死他的繩索。 次日早上,程悅心踩著高跟鞋踏進拘留所,梁定邦隔著玻璃微笑,完全沒有階下囚的落魄。我個好徒弟是來救我?他慢條斯理整理袖口,可惜那些證據鏈,以你的資歷沒辦法推翻。 我輸在太心急。梁定邦湊近玻璃,呼吸化成霧,雷耀揚設局讓我以為可以將他一網打盡,我卻忘了獵人最擅長的,就是讓獵物主動撞進陷阱。 所以你承認洗錢和妨礙司法公正? 你是不是忘了我教過你,法律從來不是用來定罪的工具,而是劃分利益的契約?!?/br> 程悅心握住話筒的手緊了緊,你當年教我「法律保護的是懂得利用規則的人」,可你忘了,規則本身就可以被改寫。 離開時,程悅心站在拘留所臺階上點了根煙,遠處雷耀揚倚著黑色平治,她吐出煙圈,看著他一步步走來,突然想起父親車禍現場那截斷裂的剎車線?;蛟S在這場游戲里,每個人都既是獵人,也是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