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后備箱里有便攜椅, 宋磬聲找了塊地方擺好椅子,默默看著裴野鶴一個人團雪球。 雪人可沒看上去那么好堆, 得先在原地壘出一大塊緊實的雪團,確保滾動的時候不會散, 再推著它四處滾, 這樣才能團出一個圓球。 裴野鶴滾著雪球來到他身邊, 問:“聲聲, 你冷嗎?” 宋磬聲穿得太多了,看上去像只臃腫的海豹,連搖頭的動作都很笨拙, 他聲音悶悶的, “不冷?!?/br> 裴野鶴滾著雪球在他身邊晃了一圈,基礎沒打好, 雪球滾著滾著就碎了,裴野鶴憤憤盯著不爭氣的雪球,盯了半天還是認命地蹲下身重新砌球。 宋磬聲本來打定主意只旁觀不動手,可看裴野鶴一臉喪氣的模樣, 他還是忍不住起身去幫他, “這都多少次了, 你怎么總也記不住呀。用雪捏出的核心太散了,滾著滾著就碎了, 你得找個石頭?!?/br> 他們在半郊外的地方,石塊多的是, 裴野鶴撿來塊大石頭,宋磬聲負責往石頭上糊雪,裴野鶴則負責將它按緊壓實。雪球的雛形成型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只要把控好推動方向,讓它盡力滾得圓潤就好了。 半個小時之后,雪人的身體已經成型了,裴野鶴歡呼一聲,開心得像個孩子。 宋磬聲笑著看他,“你真的好喜歡下雪天?!?/br> 裴野鶴忙著堆雪人頭,也不忘回答宋磬聲的話,“可能因為我是在冬天出生的吧。說起來,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堆雪人的場景嗎?” “記得?!彼雾嗦晹Q開保溫杯,喝了口熱茶,臉上浮現輕松的笑容,“你半夜翻進我臥室的時候,嚇了我一大跳,我差點就要叫保鏢了?!?/br> 他童年時一直處在父母的高壓管控之下,只有晚上的時間是屬于自己的,后來遇見裴野鶴,好多事也都是晚上做的。 他出生在帝都,常年見雪,可連落雪都沒機會碰。出門有車,進門有屋檐,哪怕外出這一小段路,也有人撐傘遮雪。 那年的雪下得格外大,裴野鶴半夜溜進他臥室,帶著一身寒意握住了他的手,他牽著他避開傭人和保鏢,一路貓著腰從窗戶里翻了出去。 雖然他們很快就被發現了,可當裴野鶴將小小的雪人放在他掌心的時候,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雪的冷和冰是不一樣的。 這樣的“第一次”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回,多到宋磬聲回憶起過去的時候,好像每一幕里都有裴野鶴的影子。 “聲聲!”裴野鶴喊他,“看,你的頭!” 宋磬聲的眼神落在地上滾來滾去的雪球上,淡定地評價道:“不錯,挺圓的?!?/br> 一大一小兩個雪球一團成,剩下的就是些細節了,裴野鶴不知從哪抽出一把匕首,開始輕刮雪球的面部。 刮著刮著,天上又飄起了雪,有枚晶瑩的六角雪花落在宋磬聲眼睫上,圍巾下的熱氣一呼,不過瞬間就化成了水。 宋磬聲下意識閉了下眼,那枚雪花便向眼淚一樣,順著他翹挺的鼻梁滑了下去。 “走啦走啦,先回車上?!迸嵋苞Q怕他冷,也不顧半成型的雪人了,牽著他的手就將他推上了車。 宋磬聲穿得多,在外不冷,可要是上了暖氣充盈的車里就有些熱了。他脫去累贅保暖的衣服,覺得自己好像頃刻間輕了七八斤。 裴野鶴將雜物歸攏了一下,隨后也擠上后座,與宋磬聲親親熱熱地并肩坐在一處。 雪越下越大,因為沒有風的緣故,這場雪落得又疾又安靜。 宋磬聲輕輕靠向裴野鶴的肩膀,小聲道:“你還記得小月亮的曲子嗎?” “記得呀,”裴野鶴環住他的肩膀,讓他在自己肩上枕著,他的音色本就悅耳,溫柔時更讓人無可抗拒,“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宋磬聲輕輕點頭。 小月亮是雅蒂蘭斯一位冷門歌手所作的曲子,曲調溫柔哀傷,再配上雅蒂蘭斯語獨有的憂郁腔調,哪怕聽不懂外語的人,也能從這首歌的氛圍里,產生一種月夜落雪的寂靜與憂傷。 他喜歡聽裴野鶴唱歌,打小就喜歡。 他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能力,聽他唱歌的時候,宋磬聲總有種被月光包裹住的感覺。月光沒有陽光那么灼熱,卻令他格外安心,好像所有的壓力和難過都消失了。 都說月亮是夜空的守護者,裴野鶴也是他的守護者。 裴家很大,可到處都是壓力,但裴野鶴總是能帶著他逃到沒有壓力的地方。 衣柜也好,閣樓也好,后院花房里無人的角落也好,那個時候他年紀不大,身材也瘦小,裴野鶴能輕松將他抱在懷里。 他不是個擅長傾訴的人,更不擅長將心里積壓的情緒用語言表述出來,但裴野鶴也不需要他表達,他只是抱著他躲到沒人發現的地方,在他耳邊輕輕哼著歌。 他在他的歌聲里睡著,再醒來就已經被送回了自己的臥室。 夜色很漫長,可伴他入眠的不再是無盡的黑夜,而是像月亮一樣默默守護他的裴野鶴。 新的一天到來以后,月亮就消失了,可太陽也出來了。 宋磬聲靜靜靠在他肩上,看著窗外越落越大的雪,連視線都已經模糊了。 天大地大,他們坐在車里,宋磬聲仿佛又回到當年和裴野鶴一同躲在衣柜里的日子。 他已經不記得當初為什么而害怕了,或許是一次未完成的課業,又或許是一次沒能達到標準的成績,甚至可能只是宋母落在他身上的失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