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宋磬聲一怔,隨后又是一笑。 他雖沒做出決定,可裴野鶴說得也是事實。 在他十八歲生日之前,江凜曾私下找過他。 說來也奇怪,在他做出選擇之前,他篤定裴野鶴會找他,猜測姚湛空或許也會來找他,但他唯獨沒料到,第一個來找他的人會是江凜。 比起另外兩人,他對江凜多少有點懼意。倒不是因為江凜對他不好,而是他與江凜的相處模式與其他兩人不一樣。 他要是遇到麻煩,姚湛空會背著他邁過這個坎,不讓他沾到半點塵土;裴野鶴則會牽著他的手和他一起踩坑;至于江凜,他只會站在自己身后催促他獨自向前走,而后在他即將跌倒的時候出手扶起他。 所以,他從未想過這樣一個人會出現在他十八歲生日前夕,言語干脆地擺出自己的優勢,出言干預他的決定。 而江凜提出的條件也確實打動了他。 無論他選裴野鶴還是姚湛空,他們一個從商一個從政,而帝都又是金錢與權力的中樞,選了他們就意味著留在帝都,留在帝都就意味著他將永遠被困在宋家這個令人窒息的牢籠里。 唯獨江凜不一樣。 他的天賦注定了他的前途在戰場,而戰場必然是遠離帝都的地方,如果他選擇江凜,就像金籠里的小鳥終于有了天空,與其說他被江凜打動,不如說他被自由打動。 他雖未直接表態,可他也沒有拒絕。 而在其他人眼里,這就已經是選擇了。 他只是沒料到,這番自以為私密的對話,不僅被姚湛空聽到了,甚至連裴野鶴也知情。 這一幕落在那時的裴野鶴眼里,他應該覺得自己被背叛了吧…… 畢竟,在他真的做出選擇之前,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選擇裴野鶴,或許連裴野鶴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那他呢? 宋磬聲忍不住問自己。 姚湛空也曾問過他,如果沒有十八歲的意外,他們的旅行計劃如期進行,那在一切結束后,他會選誰? 宋磬聲將裴野鶴的長發繞在指尖把玩。他垂眸看著裴野鶴的側臉,依然能從相似的輪廓中回憶起過往一同相處的畫面。 他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逃課、第一次趁夜翻出宋家高墻、第一次在空曠無人的街道瘋跑、第一次對抗宋家…… 所有的第一次,都是裴野鶴帶給他的。 他們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他們身上都壓著百年大族,剛出生就被套上了令人窒息的繩索。要不是裴野鶴一次次打破封鎖他的高墻,他或許一生都會留在宋家,成為無數個裝在套子里的人之一。 江凜總是找裴野鶴麻煩,覺得他不知輕重、不顧宋磬聲的顏面,總是一次次拖他下水,帶他去做危險而越界的事情。 可只有他知道,裴野鶴所有的魯莽冒進,打破的不是宋家的規矩,而是宋家套在他身上的枷鎖。 所以……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他會選誰? 裴野鶴嗎? 可還沒等他想出答案,裴野鶴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隔著一層單薄的布料親吻著他的腹部,空落落的手也自發去尋他的手,尋到了,便緊緊牽在一處,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他拉著宋磬聲的手抵在唇邊,挨個吻過他曲起的指節,像宣誓一樣鄭重道:“反正,你現在是我的?!?/br> 宋磬聲平靜地笑了笑,任由他牽著。 其實到了現在,他已經明白裴野鶴為什么沒去墳前看他了。 曾一心撲在靈媒之術上的裴野鶴,或許比任何人都清楚人類沒有靈魂,他甚至能說出“可以接受宋磬聲在他死后忘了他”,可見一點也不在意身后事。 不來,不看,其實也不難理解。 人生都是各自承擔各自的苦痛,他陷在寂寞的牢籠里,裴野鶴陷在自己的懊恨里。無法替彼此承擔,也不需要對彼此承擔。 而他也不似從前般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有些事情,過不去的時候就像是亙在眼前的天塹,可要是過去了,就像一捧揮手即散的煙。 境遇不同,心境也不同。 他已經不是那個被困在方寸之地,數年不得解脫的靈魂了。 他有了軀體,有了未來,有了甘愿為他付出生命的人。要是此時還抓著那點恨意不放,未免讓這來之不易的新生變得可笑。 第100章 次日一早。 姚氏大廈。 宋磬聲出門之前已經做好了會被記者圍攻堵截的準備。姚湛空的死是大事, 而他相當于空手套走帝都近一半的財富,想也知道不會被輕易放過。 可當他邁出車門時,那些圍堵在車身旁, 一副砸爛車窗也要將話筒遞進來的記者們, 忽然就沉默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暫停鍵,那些張牙舞爪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的人都被定格在了原地, 渾身唯一能動的就是眼球。 在這安靜到近乎詭異的環境里,裴野鶴施施然下了車, 又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 以十足正規的紳士禮將手搭在宋磬聲身前, 微笑道:“請?!?/br> 宋磬聲將手搭了上去, 與姚湛空并肩前行,圍在遠處的人動彈不得,而擋了路的記者則身不由己地后挪, 像上了發條的木偶一樣僵硬。 宋磬聲輕嘆一聲, 輕聲道:“對平民使用精神控制是犯法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