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琇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沒有先生，如果沒有他近十年的悉心教導，他會變成什么樣子！

    對于穆琇來說，先生就是這世上最親近的長輩，比父母還要重要。

    畢竟，先生不會把他當做另類。

    而他的生父——

    唉，或許對他不夠仁善，卻也給他找了一條路。

    他能拜入顧氏門下，是生父為他做的唯一、也是最好的一項安排。

    因著先生，整個顧家，對穆琇也十分和善。

    穆琇終于感受到了被正常對待的感覺。

    他很慶幸，也很感激。

    只是——

    “怎么？第一次坐船，不舒服？還是有什么顧慮？”

    看到穆琇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愁緒，顧繹關切的問道。

    “先生，我還好，沒有不適！”

    穆琇垂下眼瞼就看到了自家先生那關心的模樣，他心下一暖。

    但——

    先生的那個女兒呢。

    傳說中，非常厲害、非常聰明的顧家三娘，她、她會不會嫌棄自己？

    當然，對于這些出身高貴的世家女來說，就算是嫌棄，也不會表現得十分明顯。

    就像那個留在北朝的顧幼儀，她見到穆琇的時候，就表現得客客氣氣、彬彬有禮。

    從來沒有惡語相向，也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

    更有甚者，在最初見面的時候，這位顧家小女郎還曾經十分的熱情。

    只可惜，她的熱情、她的善意過于表面。

    或許能夠蒙蔽普通人，可穆琇不一樣，他從小就生活在各種異樣的目光中。

    他的心，細膩而敏感。

    別人是否發自真心，他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至少，在顧幼儀身上，穆琇只看到了帶著功利心的攀附，而沒有半分真心！

    她，骨子里還是看不上自己的。

    只是出于某些原因，這才“忍辱負重”的要跟自己交好！

    穆琇：……呵呵，居然被人攀附了。

    我是不是應該感到驕傲？

    穆琇從出生起，就感受著這世上最大、最多的惡意，雖然缺愛，卻也不會稀罕這種虛假的感情。

    所以，他對顧幼儀的熱情，表現得十分冷淡。

    顧幼儀碰釘子碰的多了，也就放棄了。

    顧幼儀：……雖然穆琇將來會成為宇文珩的左臂右膀，但，這人也太難攻略了。

    簡直就是千年寒冰，怎么捂都捂不熱。

    “還真是丑人多作怪！人長得像個妖怪，心也是冷的、黑的！”

    顧幼儀有著重生的機緣，自然知道那些人將來會有大成就。

    其他人還好，顧幼儀靠著尊貴的姓氏和優渥的家世，都或多或少的招攬到了。

    就連將來最大的贏家，也成了她的夫君。

    唯有穆琇，人如其名，就是塊破石頭！

    穆琇：……

    對于不是真心待他的人，他自然也不會在意。

    而對于他在意的人，穆琇就會變得格外小心翼翼——

    他尊敬先生，也愿意親近顧家人。

    但，先生的親生愛女，若是嫌棄自己呢？

    顧繹看到愛徒欲言又止的模樣，略略一想，就猜到了：“不器，你只管放心，我家阿卿可不是膚淺之人！”

    就算不是同樣遭受容貌之苦的“同命人”，顧繹也相信依著自家阿卿的心胸與智慧，她也不會嫌棄穆琇。

    ……

    顧家鄔堡，顧衡把顧傾城叫了來。

    “你阿父來信了，他說，此次同行的人中，還有他在北朝收的一個弟子?！?/br>
    “此子名穆琇，年二十一歲，舉行冠禮時，你阿父為他取字‘不器’?！?/br>
    顧衡開門見山，直接對顧傾城講明了實情。

    “穆琇他，他——”容貌有些異于常人，從小就被人當做鬼物。

    后頭的話，顧衡咽了回去。

    他和顧繹一樣，都相信自家阿卿不是膚淺的人！

    第700章 故人啊

    “穆琇？北朝的丘穆陵氏？”

    顧卿聽到穆琇這個名字，只覺得很是熟悉。

    她本能的說了一句。

    不是因為她想起了穆琇是何人，而是單純從姓氏上進行的猜測。

    “沒錯！穆琇出自丘穆陵氏，鮮卑八大勛貴之一！他的父親便是柱國大將軍穆紹?！?/br>
    對于自家小孫女的敏銳，顧衡早就習慣了。

    所以，見顧卿只是根據一個姓氏，就猜出穆琇的出身，一點兒都不覺得驚訝。

    丘穆陵氏是鮮卑八大姓氏，幾十年前北朝進行更深一步的漢化，從皇帝起，自上而下的推行漢化。

    不但學習漢家的經典、禮儀、規范等，就連姓氏也進行了漢化。

    丘穆陵氏改為穆氏。

    不過，最近十幾年，北朝又有“復辟”的跡象，一些鮮卑舊勛貴又把姓氏改了回去。

    所以，很多貴族，一會兒漢姓，一會兒鮮卑姓氏，并沒有太過固定。

    穆琇有時是穆琇，有時候也是丘穆陵琇。

    顧傾城直接說穆琇出自丘穆陵氏，也是比較準確的說法。

    “穆琇是穆紹的長子，不過不是嫡出?！?/br>
    說到這里，顧衡略遲疑，但還是繼續說道，“他的生母是個胡姬，容貌十分出挑?！?/br>
    美，一直都是相通的。

    金發藍眼，肌膚勝雪，善歌善舞，身材凹凸有致……擱在自家人身上，絕對是“異端”。

    可若是進貢來的美人兒，男人們還是非常樂意寵愛的。

    穆琇就完美繼承了生母的發色、膚色和眸色。

    跟黑發黑眼的天朝人，擁有著絕對的不同。

    所以，明明是穆紹的長子，卻在一出生就失去了繼承權。

    連競爭的資格都沒有。

    要知道，丘穆陵家可是武勛，更多的是看武力值。

    柱國大將軍可不是爵位，雖然可以在家族中傳承，但靠的都是領兵打仗的能力，而非簡單的嫡長血統。

    但凡穆琇長得“正?！毙?，哪怕很丑，他都能夠跟嫡出、庶出的兄弟們爭一爭。

    可惜啊，穆琇偏偏就長的那么的“出挑”。

    穆紹看到剛出生的穆紹，頂著一頭金棕色的頭發，就知道，這個兒子廢了！

    就算他能力再強，他也不能繼承丘穆陵家的兵馬。

    不過，穆紹倒也沒有徹底厭棄。

    到底是自己寵愛的美姬生下來的孩子，還是第一個兒子，穆紹對穆琇還是有幾分慈愛。

    他雖然否定了穆琇的繼承權，卻也給他宴請名師，教導他文章、功夫。

    長到十來歲的時候，更是想方設法為他謀前程。

    恰在這時，顧繹帶領全家逃亡到了北朝。

    雖是喪家之犬，顧繹卻還有吳郡顧氏的門第，以及名士的頭銜。

    在半路上，顧繹就跟宇文松結為盟友，順利搭上了北朝的勛貴。

    所以，顧繹以及他的顧家并沒有沒落，在北朝的貴族圈兒很快就站穩了腳跟。

    穆紹搜索了一圈，便把目光對準了顧繹。

    他帶著穆琇求上顧家，懇請顧繹將穆琇收入門下。

    穆紹是與宇文松旗鼓相當的柱國大將軍，也是鮮卑的一等世家。

    雖然穆琇容貌有異，出身有瑕疵，但他是大將軍的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