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綺打開車門，靈巧的跳了下去。

    她小跑著來到前面，找到了那位負責“押解”的中郎將鄭莫。

    “將軍，附近有可以休息的驛站或是村鎮嗎？”

    綠綺屈膝行了禮，客氣的詢問道。

    “三娘子累了？想要歇息？”

    鄭莫認出這個小侍女是顧家三娘身邊服侍的人，便這般猜測著。

    綠綺笑而不語，只是恭敬的站著。

    得，不否認就是默認啊。

    鄭莫摸了摸鼻子，暗自在心里咕噥了一句：小女郎就是嬌氣。

    不過，想到對方是世家貴女，嬌貴些也是正常。

    若是換成其他被流放的“人犯”，鄭莫肯定不會搭理他們的“亂講究”。

    顧家到底不同。

    顧衡是海內名士，還曾經是兩代帝王的老師。

    就是陳靖這個權臣，已經挾制住了皇帝，也不敢真的把顧衡如何。

    想要趕走這位出身高貴、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陳靖也只敢假借圣旨的名義，將他“流放”。

    下旨之前，還要透出風聲，讓顧家有足夠的時間作安排。

    顧繹和江陵大長公主帶領顧家的上上下下逃離南朝的時候，駐守在建康，以及江邊的守軍，也只是象征性的攔了攔。

    讓顧家的大隊人馬，輕輕松松的渡江遠遁！

    這個過程里，固然有顧家的親朋故舊在放水，也有陳靖沒有下死命令的緣故。

    陳靖只是想獨攬朝政，并不是要跟建康的所有世家為敵。

    顧家這個南朝老牌的世家，更是坐地戶一般的存在，陳靖更不會趕盡殺絕。

    陳靖都如此，作為小嘍啰的鄭莫更不會故意為難。

    “我剛才看了一下，前方二十里就有個鎮子，正巧也到了中午，索性就在鎮子上歇息歇息吧?！?/br>
    鄭莫壓下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笑著對綠綺說道。

    “多謝將軍！”

    綠綺盈盈下拜，客氣的行禮、道謝。

    鄭莫笑了笑，望向顧傾城牛車的眼睛里，閃過一抹期待。

    咳咳，好吧，鄭莫承認，他會這般配合，除了對吳郡顧氏的忌憚、尊敬外，也有“吃人嘴短”的原因。

    哎呀呀，顧氏不愧是幾百年的世家啊，家族底蘊就是不同凡響。

    只那祖傳的菜譜，就讓人無比驚艷。

    昨日吃的那頓銅鼎羊rou，現在回想起來，嘴巴里還會分泌口水呢。

    鄭莫一邊吞咽口水，一邊暗自猜測：今天顧家的小娘子會做出怎樣的美味呢？

    ……

    今天注定要讓鄭莫失望了。

    因為顧傾城此刻滿腦子都是如何改建牛車，讓祖父和自己的路程過得舒適些。

    飯食？

    小鎮上有客棧，顧傾城命人直接將客棧包了下來，安排眾千牛衛和游俠兒入駐。

    客棧的廚房按照正常的標準，給客人們配備餐食和熱水。

    鄭莫：……雖然沒有驚喜，卻也沒有被慢待，算是中規中矩吧。

    顧傾城：……當然不能總是制造驚喜。若是習慣了“驚喜”，忽然沒有了，他們就會不高興，甚至生出怨懟。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顧傾城簡直太了解了。

    “阿卿，累了？”

    顧衡不知道顧傾城的計劃，來到小鎮后，他從自己的牛車里下來。

    找到顧傾城，老爺子有些心疼。

    自家小孫女才六歲啊，就要跟他一起遭受風餐露宿、顛沛流離。

    阿卿素來懂事，此次家族遭受巨變，她更是表現出超越年齡的聰慧與能干。

    將一切出行的事宜都安排的坦坦蕩蕩。

    以至于，顧衡都險些忘了，自家小孫女的年紀。

    唉，都怪他，疏忽了阿卿啊。

    “不累！阿翁，您累了吧？”

    顧衡心疼顧傾城，顧傾城又何嘗不關心自家老祖父。

    阿翁都是六十多歲人了，擱在人均壽命不超過四十的古代，絕對算得上“高壽”。

    抄家、被流放……雖然顧家并沒有遭受滅頂之災。

    但被人“押解”著離開建康，顛簸上千里，直接奔赴嶺南，對于顧衡來說，不只是身體上的折磨，也有心理上的失落。

    他沒有斗過陳靖，他是作為失敗者，灰熘熘的被趕出了京城啊。

    還有他的兒孫們，也都宛若喪家之犬般，不得不逃離南朝，投奔北朝。

    這對于顧家來說，真的可以算得上恥辱。

    作為家主，作為長輩，顧衡對這些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更有著深深的愧疚。

    所以，離開建康后，坐在馬車里，顧衡的精神便有些低落。

    他的那股精氣神兒，似乎都有些散掉了，不過兩三天的時間，整個人看著都有些蒼老。

    顧傾城原本就聰慧又敏銳，還活了兩輩子，更有了奇遇。

    她一眼就看出了自家祖父的變化，也能了解他的心理。

    她提出要在小鎮停留，不只是想要改建牛車，也是想讓祖父生出新的“興趣”。

    “你要改建牛車？咱們的牛車不是已經改建過了嗎？”

    聽到顧傾城的話，顧衡果然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還不夠，阿翁，咱們的牛車還可以改得更好！”

    ps：南方的小年啦。作為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某薩真的很好奇，南方的小可愛們，你們真的不吃餃子，而是吃湯圓？?。▇_~）~

    第112章 醋布

    “還不夠好？阿卿，阿翁覺得你做得已經夠好了！”

    顧衡擔心自家小孫女會鉆進死胡同，趕忙笑著夸獎。

    他知道，自家小孫女因為容貌的緣故，對自己的要求格外嚴格。

    從她三歲起，她就開始讀書、練字。

    與她同齡的孩子，慢說小女郎了，就是小兒郎們，也忍受不了長期的跪坐。

    可阿卿就是咬牙忍住了。

    跪坐的時間太長，兩條小腿兒都麻木了，站都站不起來，只能由侍女攙扶著。

    冬天太冷，哪怕屋子里燒著火盆、熏籠，手因為長期寫字，還是凍得通紅。

    若不是有江陵長公主攔著，并命人悉心照顧，顧傾城估計都會長凍瘡。

    夏天那么熱，小小的人兒依然腰板筆直的跪坐著讀書。

    看到她刻苦的模樣，顧家上下又是心疼又是欽佩——

    這才幾歲啊，就能如此克制、如此努力？

    除了她原本的心性堅韌，未嘗沒有容貌缺失帶給她的壓力與痛苦。

    親眼看到了顧傾城的勤奮、刻苦，以及那種讓人咋舌的自律，顧家上下都想辦法在不傷害顧衡自尊的情況下，勸她對自己降低要求。

    不要那么拼，不要那么累，長得丑，可顧傾城姓顧啊。

    只靠這個姓氏，她已經站到了許多人努力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還有她的親人們，從未嫌棄過她。

    從顧衡到江陵大長公主還有第三代們，他們只希望顧傾城能夠過得恣意些，不要過早得給自己背負太多枷鎖！

    尤其是現在，顧家遭逢巨變，只剩下祖孫倆“相依為命”。

    顧衡更希望孫女可以適當的“放松”，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阿翁！我不是在苛責自己，而是咱們的牛車，真的有改進的空間?！?/br>
    顧傾城多聰明啊，如何會感受不到祖父的擔心與心疼？

    她心底暖暖的，笑著對顧衡說，“牛車太顛簸了，坐在里面很不舒服?！?/br>
    她故作稚童的模樣，揉了揉屁股，“坐了半天，又酸又疼的?！?/br>
    顧衡還是一臉的心疼，坐牛車能有多累？

    自家小孫女可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直接將雙腿跪坐到麻木的人啊。

    她根本就不是嬌氣、愛講究的人！

    這孩子素來對自己要求高，這會兒也是心疼老祖父。

    唉，她總是懂事得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