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一年,他才僅僅六歲。 憤怒的波濤不受控制地翻滾,仿佛就要掙破牢籠迸發出來,蕭寧焰強行壓住這股亂竄的情緒,松開負在身后微微發抖的拳頭,斂去眼里過于暴露的恨意,將懷里的蕭寧遠抱到貴妃椅上,蹲下身與他平視,摸了摸他頭發稀疏的腦袋,“十二天后我生辰的事,皇上是聽誰說的,可不可以告訴寧焰哥哥?” “是鄭大人說的?!?/br> “哪個鄭大人?” “就是吏部的鄭通?!?/br> “哦?他除了告訴皇上我的生辰,還說了什么別的沒有?” 蕭寧遠歪著頭想了想,又一臉自豪地笑了起來,“他還說,孤才是皇帝,孤是我們大越朝最大的人,比母后還大?!?/br> 蕭寧焰的臉色遽然陰沉,“他還說了什么?” “沒有說什么了,寧焰哥哥你怎么一下子不開心了?是鄭通說的不對嗎?” “寧遠,你是皇帝沒錯,可你如今還小,母后是生養我們的娘,天大地大,母親為大,你我都要聽母后的話,一點兒也不能違逆,聽到沒有?” 蕭寧遠搖頭,“不要,徐閶也說,孤比母后還大,可以不聽她的話。寧焰哥哥不要皺眉頭了,孤今天來找寧焰哥哥,是想告訴你孤要送一份最好最好的賀禮給你?!?/br> “皇上要送我什么禮物?” “這是秘密,不可以提前說的?!?/br> “那我來猜一猜,猜不中就當皇上贏了,猜中了就當我贏?;噬弦欢ㄊ窍胨臀乙槐K大風箏對不對?” “不對不對?!?/br> “那一定是常勝將軍留下來的弓箭了?!?/br> “也不對哈哈,寧焰哥哥輸了。好吧,孤就悄悄告訴你一個人好了,寧焰哥哥別跟別人說哦,孤要送給你一座皇宮,把你接到長樂宮里住,從此以后寧焰哥哥就可以跟孤一起玩,一塊讀書,一同睡覺了?!笔拰庍h說著跳下椅子,腳下仿佛變得輕快,“孤這就去跟母后說?!?/br> 蕭寧焰一手攔腰抱住跌跌撞撞的小皇帝,“母后不會同意?!?/br> 蕭寧遠拍著胸脯道:“寧焰哥哥放心,鄭大人說過,母后同不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孤同意,普天之下孤最大,孤說了才算的?!?/br> 蕭寧焰瞥一眼周圍跟在皇帝身邊的隨從,心知隨從里沒有一人忠于蕭寧遠,這一切不等寧遠過去東宮,容淑儀早已一清二楚。 目送小皇帝離去,蕭寧焰整個人隱在陰影里,如同一座黑暗石像,久久未動彈。 上輩子蕭寧遠死在自己十五歲的生辰當天。重來一回,為了救回弟弟寧遠的命,蕭寧焰費盡心機預先派人在民間配制解藥,小心謹慎定期投進小皇帝的rou粥之中,現在看來,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只是延緩他的毒效發作。只要幕后黑手想讓皇帝死,就算他不是死于毒發身亡,也會死于其他千萬種方式。 容淑儀顯然已經等不急了,所以吏部的鄭通,以及御前太監徐閶才會開始唆使年幼懵懂的小皇帝與她對抗。 八月的夜風送來陣陣寒意,周桓縮了縮身子,手里拿著一件披風,腳步明顯猶豫,似乎在考慮到底要不要過去披在蕭寧焰身上。 只是此時此刻,周桓一點也不想引起蕭寧焰的注意,因為他的臉色實在是太過駭人,猶如來自地獄的惡鬼。 “周桓,你給本王過來?!笔拰幯骖^也不回發話,聲音聽上去全無異常。 “殿下是在擔心小皇上吧?” “寧遠的事本王心中有數?!?/br> 周桓將披風披在他孱瘦的肩膀上,系上帶子,轉而挨著他站在風口,“殿下別著了涼?!?/br> 蕭寧焰低頭看一眼身上的披風,“你是在關心本王?” 周桓嘆道:“你就是我弟弟,我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 燭燈照在兩人身上,忽明忽暗。 蕭寧焰陰惻惻地笑了,“你一會兒一個小人,一會兒一個我的,就不怕本王治罪?” 周桓言不由衷,“小人記住了,端王殿下大人大量,饒過小人這一回?!?/br> “你記住什么了?” “……要自稱小人?!?/br> “你以為本王不了解你?”蕭寧焰哼道,“無人的時候,你便自稱我也無妨,本王不與你計較?!?/br> 周桓笑了起來,心中頗感欣慰,“好,我知道了?!?/br> “那么我們就來說正事,”蕭寧焰說罷,肅色盯著周桓,“若你真當本王是弟弟,便不要說謊欺騙本王。本王說過,最遲今晚,給本王一個交代?!?/br> 周桓笑容淡了,抬頭望向夜空,尋得一棵從稀疏樹影里漏出來的星星,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老實說吧,我又怎會不想給殿下一個交代?只是有些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實在沒有辦法開口?!?/br> “你盡管實話實說,本王自有判斷?!?/br> “殿下覺得我不是周桓,其實我就是周桓,只不過不是從前的周桓罷了。那是在我去內務府申請做男寵的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里真的是非常奇怪?!?/br> “如何個奇怪法?” “說出來殿下也許不信,我好像夢到了我的一生,尤其讓我深刻的是夢里面我的結局?!敝芑覆粍勇暽赜^察蕭寧焰,發現他的神色有所波動,停頓下來。 蕭寧焰伸出拇指輕輕摩挲朱窗,“是么?夢里你的結局如何?” “死得很慘,被密密麻麻的毒蛇咬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