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行。羿玉眉心微皺：“這里是哪里，我們已經不在溫宅了嗎？”

    明王只是笑，周遭景象卻蕩開蜘蛛網一樣的波紋，轉瞬間變成了三全院上房的里屋。

    “明妃應當很是熟悉這里?！泵魍跻馕渡铋L地道。

    蓮花座也變成了床榻，床內側還疊放著繡了交頸鴛鴦的大紅繡被，床榻之外還有未曾燃盡的龍鳳燭……

    明王甚至詢問：“想來明妃還有疑竇？”

    羿玉從明王平靜又包容的話語中，品出了幾分步步緊逼之感。

    他面上還算鎮定：“我眼前所見，便是明王真身嗎？”

    這一次，明王面上終于顯出了一絲笑意：“明妃有所不知，我有四身法相，只因擔憂明妃畏懼，才以人身見你……”

    羿玉聽了什么“四身法相”，頭更疼了，這說明明王本身能夠做到的事情恐怕比他想象得還要多，都有“法身”了。

    “……明王如此模樣，難道人身修煉得還不到家？”羿玉繼續延伸之前的話題。

    明王就解釋：“我與人終究不同，雖是人身，卻也不必追求一模一樣，否則與自欺欺人有什么區別？明妃說是也不是？”

    “似乎有些道理?！濒嘤窭^續糊弄，“可你之前也說了，平安是你，如此一來，真變作人也未嘗不可?！?/br>
    明王笑容愈甚。

    “平安是我，我卻并非平安。我的身體里，可沒有留著父母之血……明妃魔怔了?！?/br>
    你才魔怔了。羿玉心中暗罵一句，已然焦急起來。

    不知為何，這明王真就執著于他了。

    他呼出口氣：“我聽人說，明王乃是從前‘極樂神教’供奉的主佛，恐怕于所求之道已是精進至極?！?/br>
    明王卻道：“‘極樂神教’與我有關，我卻與它無關?！?/br>
    這個句式已經是第二次出現了……

    “況且，我與明妃一樣，都是初學者?！?/br>
    明王意味深長地道。

    聽到這句話，羿玉心中一動，隱隱抓住了什么東西。

    稍作思考，話語便斷了。

    羿玉連忙道：“此處不是談話的好地方，換個去處吧?！?/br>
    哪有在別人臥房里談話的。

    明王極好說話，指尖一動，四周再次出現蛛網般的裂痕。

    羿玉看著那些裂痕，隱約明白了什么。

    瞬息之后，三全院的上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房間。

    “此處如何？”明王體貼地詢問。

    羿玉卻道：“還是回臥房吧，太過陌生也叫人不安?！?/br>
    他想再看一下剛才那一幕。

    明王指尖再動，這一次，羿玉看得清楚，裂痕是從明王之間開始蔓延，以極快的速度擴散至視野中所有地方。

    一人一邪、佛再次回到三全院前院的臥房。

    這一次，明王直接出現在鋪著大紅鴛鴦錦被的床榻之上，目光沉靜地注視著羿玉。

    仿佛在問，羿玉還要以什么借口拖延回答。

    羿玉動了動僵硬的雙腿，走到明王身前。

    明王抬眸看去，眼里流露出幾分笑意，欲要言語。

    正此時，羿玉驟然抓住了紗帳更旁邊的燭臺，將燭臺扔到了床上。

    床上一下著了火。

    明王一動不動，眼中笑意一下散了。

    火已經燒到了他身上，燈籠褲被火舌灼燒，他分明可以抬手將羿玉弄過來，卻并未動作。

    羿玉后退幾步，緊張地盯著火勢。

    明王沒有心跳、沒有體溫、也沒有呼吸，宛如一尊白玉雕像，然而此刻整張床都在燃燒，明王端坐在床榻上，火焰卻不能傷害他分毫，白玉般的皮膚卻因火光而映上了紅。

    羿玉差點拖延不下去，卻是在場景轉換之中，發掘出了一條“生路”。

    第326章 已有家室

    這幻境是大乘無量欲天菩薩的“念”，也正是明王的“念”。

    從開始到現在，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是——明王從頭到尾都沒有起過身，始終都是盤腿坐著的。

    因為在真實的世界里，那尊白瓷神像被羿玉推下香案而摔碎了，場景轉換之中蜘蛛網一樣的裂痕也正是因此而來。

    而幻境中的明王雖然rou身完好，卻也無法脫離真實世界的桎梏。

    真實世界中，它由白瓷做成，幻境中，他也是白瓷身軀。

    那么，真實世界中的它因為本質上是個物品，一尊神像，幻境中的他也就無法走動。

    而雷、火，向來是各種邪祟的克星。

    即便明王已經成了氣候，雷、火奈何不了它，卻也不會毫無用處。

    火中的明王靜靜看著羿玉。

    “蜘蛛網”再次出現，火焰與熾熱散去，羿玉眨了眨眼，發現自己回到了小佛堂里。

    旁邊的地上，正是摔成碎片的白瓷佛像。

    ·

    幻境甫一破碎，羿玉即刻回到了真實的任務世界之中。

    小佛堂的門大開著，香灰味已被卷進來的空氣吹去大半，僅有歷經七七四十九日的熏蒸，滲透進木頭與布料中的余味一時半刻散不去。

    而那陣迷了人眼的邪風更是早就過去了。

    羿玉站在原地緩了片刻，復又瞥過地上的碎片與男尸，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什么。

    最終竟是一時迷惑，一時恍然。

    他轉頭往外走去，步伐說不上快也說不上慢，面上偶爾還有些猶疑之色，大約是在猶豫或者考慮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