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溫辰安出了上房,腳步卻不是往三全院外去的,而是經著檐下,穿過垂花門往后院去了。 從前他起居都在后院,后來成了婚雖然搬去了前頭,后面也有羿玉在住,但自從出了拂柳的事,后院也就冷清了下來,只有小佛堂里成日點著蠟燭,即便是夜里也不例外。 后院里有棵參天大樹,這個季節樹葉正是繁茂,像一把大傘罩住了泰半院子上空,連月光都撒不下來多少。 溫辰安常年臥榻,身形卻不委頓,行走間脊背挺直,宛如青松一般,間或低低咳嗽幾聲也是只抬手擋唇,不低頭彎背。 他從院子里走過去,推開了小佛堂里的門。 小佛堂里的香火似是一刻不斷,即便是深夜里也有三根上好的香在靜靜燃燒,灰白霧氣氤氳向上。 佛像前的蒲團上此刻正跪著一個身著素色僧服的和尚,他手里拿著一串佛珠,口中默念佛經,手指規律撥動,循環往復。 聽到開門的動靜,那和尚也不奇怪,兀自念完了佛經才緩緩睜開眼睛,抬頭望著蓋了紅布的佛像,聲音平和:“施主來了?!?/br> 自從三全院里多了個小佛堂,請了佛像,這還是溫辰安第一次到后頭來,他只看了佛像幾眼,目光就落到了和尚身上。 “……空樂大師?!?/br> 深更半夜出現在三全院小佛堂里的和尚,赫然就是傍晚時被溫夫人身邊丫鬟素柳請入宅中的空樂和尚。 也就是他算出了羿玉的命格與溫辰安互補。 空樂從蒲團上站起身,轉身看向溫辰安,目光在他身上仔細看過,而后略微俯身:“深夜請施主到此,失禮了?!?/br> 確實挺失禮的。若不是他讓人傳話相約于此,這大半夜的,溫辰安已入睡了,怎么會跑到這里來聞香火味? 溫辰安笑笑:“不知空樂大師邀我至此,是為了何事?” 有什么事兒不能白天說,非得三更半夜避著人在這小佛堂里見面? 空樂有些歉意道:“小僧是應女施主所托,來看看施主如今身子如何了。如今看來,施主雖然還未大好,但體內已有生機,約莫一年半載就能與常人無異了?!?/br> 溫辰安聞言心頭便是一震,若說近日以來他一直掛念著什么事,便只有這具殘破的身體了。 若是以往,已經病了那么多年了,說去也就去了,溫辰安只有坦然的。 可如今娶了妻,父母又失了一侄,叫溫辰安對這人世又多了許多的眷戀,竟不舍離去。 他不是沒有察覺到身體已經恢復了許多,遭遇變故吐了血也沒有躺在床上下不來,可他生怕是錯覺,抑或只是回光返照…… 被空樂這么一說,溫辰安心里不免生出喜意,卻又浮出更多警惕:“多謝大師吉言。只是我有一事不解,還望大師答疑解惑?!?/br> 空樂道:“自無不可?!?/br> 他答應得爽快,溫辰安心中警惕便去了三分,索性直言:“既是為了我這殘軀,為何是深夜在此約見?” 重點其實不是小佛堂,而是約見的時間,以及空樂特意囑咐,讓溫辰安避著人前來。 空樂沉靜的目光注視著溫辰安,片刻后搖了搖頭:“佛曰,不可說?!?/br> 若是只聽空了這句話的字面意思,還以為他是不愿意說,但溫辰安粗通佛法,知道這句“佛曰,不可說”的本意指的其實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有些事情一旦說出口就全錯了,只有憑心去感受。 小佛堂里一時沉默下來。 香案上的香已快燃盡了,空樂又取了三根續上,然后就準備告辭了,經過溫辰安身邊時,步伐頓下,臉上浮現出幾分迷茫,后又轉為平靜。 “施主大婚,小僧雖然沒能趕上,但也有一份薄禮相送?!?/br> 溫辰安看過去,便見空樂解下了腕上纏繞的佛珠,雙手展開遞到他眼下。 “這串佛珠常年隨我修行,也算是有幾分靈氣,贈予施主與羿施主,新婚大吉?!?/br> 被空樂奉在掌中的那串佛珠,看起來平平無奇,但仔細一看,每顆珠子都珠圓玉潤,在燭火映照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溫辰安見了,也覺得這串佛珠不錯,正巧羿玉近來休息不好,可以送給他安神,于是便收下了。 空樂雙手合十,飄然而去。 第291章 失而復得 空樂離開后,溫辰安將那串佛珠在腕上繞了幾圈,垂手時隱在袖中,仿佛這串佛珠本來就應該出現在這里。 瑩白的珠子貼著臘白的皮膚,一時間竟顯得渾然一體,不分彼此。 他慢慢走出小佛堂,呼吸著深夜獨有的清寂空氣,原路返回,心情卻輕松許多。 等死之人的心態與正常人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前院還是他出來時的樣子,溫辰安輕輕推開上房的門,沒發出一點兒聲音,關上門后,悄然走進里屋。 床榻上只有一床被子,仍是新婚的大紅。 羿玉睡在里側,側躺著,仿佛睡得正熟。 似是被突然出現的光亮晃了眼,睡夢中的少年輕皺了下眉,眼睫也顫動了幾下。 溫辰安連忙將手中的蠟燭吹滅了,放在一旁,緩過身上的涼意才脫了外衣大氅,小心翼翼地躺回床上。 被子都讓羿玉壓著,溫辰安沒有去拽,而是蓋了一點被角,適應了昏暗光線的眼睛微微彎著去瞧身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