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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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云離的心瞬間安定下來,提燈走向有人為他鋪好的路。 這條路很窄,很長,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單調又廣袤的空間拉長了本就難挨的時光,無趣到了頂端又會生出一種近似生理性反胃的煩躁。 塵云離此時正被這種煩躁包圍,原本平緩的步伐也變成急促奔跑,腳步聲凌亂地回蕩于四周,再反射成回音撞上他的耳膜,帶起隱隱的痛楚。 但慢慢的,他的煩躁也在勻速流逝的時間里被一點一點磨平,到最后,他所有舉動都變為機械式的本能,眼里心底只剩下一個目標,就是走出這片黑暗,走到注定好的終點。 有人在那里等他。 …… “轟——” 千年未有之混亂星相在濃黑的雷云里接連閃動,如同劈開混沌的劍光,凌銳又殺氣駭人,比兇暴的雷霆更使人膽戰心驚。 天道式微的時代靈氣枯竭,修行者、仙魔妖都成了志怪話本里的符號,這種怪異暴虐的天相則被統一稱為天災,見者無不驚惶。 黑云在高空聚成漩渦狀,中間一塊空心區域是晴朗的夜空,原本只存在于星象圖中難得一見的星辰爭相浮現,熠熠生輝。 這一場景不僅令普通百姓震撼,或下跪高呼信仰的神靈之名,或惴惴不安,為自己過往的惡行惡舉倉皇驚懼。 更使得天子失色,連夜召集天下各處擅長觀星占卜之人嘗試解讀,以安自己與臣民之心。 這場星輝閃爍的雷暴雨下了整整三天,五湖四海無有不受波及之處。 所幸雨水解了北方大旱,也并未在南方釀成洪澇災禍,倒是壓下了初露苗頭的“天子不仁,上蒼降禍”的流言。 而在暴雨停息后,各地由此而起的sao亂也隨之平息,唯獨一心鉆研星相到有些走火入魔的那群觀星術士,仍在兢兢業業地探尋這次奇詭星相的源頭。 他們中的絕大部分由于學藝不精,摸索不出個所以然來,可也真有真才實學的人靠著過硬的本事與一點運氣,捏住了那根至關重要的線頭。 “就是這里了?!?/br> 黃陽山深處,一名身著灰袍的年輕男子背著幾乎與自己一樣高的背簍停在溪畔,彎腰揪了三根長短不一的葦草比劃幾下,似乎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脫口而出。 他緊了緊扎起的褲腿和袖口,循著溪水上游快步跑向其發源地,不多時,在穿過一片樹林后,一口水潭映入他的眼簾。 水潭不大,橢圓形,看著很深,水色清寒冷翠,一眼卻望不到底。 男子小心翼翼地走近,沿著犬牙差互的石岸逡巡一圈,越看越是心驚,顧不得其他了,當即就坐在地上,從背簍里掏出筆墨硯和一卷空白書簡,“唰唰唰”記錄起來。 大奕九年冬,奇詭星相消失三日后,吾以師門觀氣術溯其源頭,尋之,見寒潭,岸上奇石林立,參差若星圖,記之,附寒潭圖與三日前星相圖比對。 落款——觀氣門徐書。 在文字后方仔仔細細畫上寒潭圖樣,再描上星相圖,徐書松了口氣,將竹簡收回簍里,摩拳擦掌活動筋骨,準備靠近水潭。 他每一步都邁得小心謹慎,仿佛前方是什么龍潭虎xue,并且越走越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沉甸甸地摁在他心頭。 徐書原以為那是自己過度緊張生出的幻覺,直到手臂和面頰幾乎同時傳來撕裂般的刺痛,他摸到一手血的同時,看見臂上數道皸裂的細長傷痕,才反應過來自己真攤上事兒了。 沒有過多的猶豫,徐書扭頭就跑,怕耽誤自己逃跑,他還以最快速度扔下背簍,突出一個干脆利落。 然而這時候跑已經遲了,寒潭平靜的水面突然震顫出無數波紋,這些波紋沖向水外的天地,在半空交織錯落,眨眼間織成一張細密的網。 不知算不算幸運,徐書正好位于這張網的中心區域,僥幸沒被那些半透明的鋒銳線條扎成馬蜂窩,可他也無法脫身,只能維持一個靜止的張牙舞爪動作,如同黏在蛛網上的蚊蠅,狼狽且緘默地等待命運的審判。 難道他要為“真相”獻身了嗎…… 徐書擰著臉苦哈哈地想,隨即破罐子破摔地看向被“網”住的水潭——反正都要死了,與其糊里糊涂,不如做個明白鬼! 下一刻,他聽見了鎖鏈在水底摩擦碰撞的聲響,空幽、遙遠,如同從另一個世界緩緩蕩開,帶著一點鬼氣陰森,卻意外的并不令人畏怖。 徐書睜大眼睛,很快,水面便翻滾著像兩側分開,像是打開了一扇通往未知處的門,門里涌出寒冷的微風,只是擦著他的右半邊身子掠過,他便感受到一種連靈魂都似被凍結的陰冷。 緊隨其后的是機括運行的輕響,冰冷、整肅、機械而規律,越來越清晰。 一口以銀灰色金屬打造而成的棺材就這樣被那看不見的機關運至水上,棺蓋猶如綻放的花朵般層層打開,露出其中長眠不醒的身影。 徐書目瞪口呆,不等他反應過來,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什么柔軟冰涼的布料擦過,同一時間,他聽到悠長沉靜的龍吟,如驚雷在耳畔炸響。 剎那間天地失色,烈日被陰云蓋過,雷聲轟鳴,暴雨滂沱。 徐書是觀氣門弟子,一生追逐天地自然、日月星辰的奧秘,對于冥冥之中不可說不可近的道也隱有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