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云錦傷心
客棧后院人來人往,各派子弟都忙著照顧自家受傷子弟,即使是夜幕時分,依舊吵鬧的如同早上的集市。 小二哥爬上木梯,用燭火點亮一盞盞走廊掛著的燈籠,吆喝著叮囑:“貴客們走路當心點,夜黑路暗,小心莫摔咯?!?/br> 鸞鸞穿過長廊,腳步匆匆地拐入后院種著秋海棠的園子。 司瑕跟在她后面,提著一盞紙糊燈籠,為她引路:“陳副使我派人安置在最里頭那間廂房,那兒安靜,適合養傷?!?/br> 鸞鸞道謝:“有勞司瑕公子為家兄費心?!?/br> 司瑕清楚鸞鸞以后很有可能就是明玉山莊的當家主母,因此態度十分恭敬。 “小姐不必如此客氣,屬下不敢當。小姐跟喚司晨一樣,叫我司瑕就是了,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我去做?!?/br> 鸞鸞正想說話,忽而腳邊踢到什么東西,她低頭一瞧,驀然怔住片刻。 瑩瑩月光拂照,海棠花畔斜臥一個睡美人,五官姣好,艷艷灼灼,像屈原《九歌》中描繪的山鬼。 不過有點眼熟,只是一時之間鸞鸞還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他。 鸞鸞本來他只是幻象,沒成想那山鬼伸出一只白皙修長的手,輕輕地牽住她臂彎垂下的鵝黃絹帶,可憐兮兮地仰頭朝她道:“小姐救我?!?/br> 他桃花眸半睜半合,強撐著說完這句話便昏死過去。 鸞鸞回過神,略有遲疑之色:“這……” 司瑕解釋:“這是許棠公子,江湖人稱‘如意郎’?!?/br> 他面有嫌惡之色,“這廝可不是什么好東西,最愛折花,鸞鸞小姐還是別理他為妙?!?/br> 真是奇了怪了,他明明在救出許棠的時候,就叫人把他丟得遠遠的,怎么他還跟著回客棧來了? 雖然明玉山莊一向古道熱腸,可司瑕對許棠這種人,實在生不出多余的同情心。 鸞鸞才想起來,她在古墓見過這個人,他那樣慢條斯理地喝著人血的模樣,當真猶如鬼魅,怪嚇人的。 可鸞鸞見許棠身上沾血,知曉他估計是受傷了,到底于心不忍。 “罷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司瑕,你還是帶他去療傷吧,費用我來出?!?/br> 司瑕忙應:“豈敢豈敢?銀錢方面,不用小姐費心?!?/br> “既然小姐想救他,屬下便聽小姐的?!?/br> 他一頓,掃許棠一眼,嘀咕:“算這小子好命,遇上心善的主?!?/br> 他蹲下去,單手馱起許棠丟在肩膀上,繼續帶鸞鸞去找陳謂。 他動作沒有半點照顧傷員的溫柔,粗暴的很,許棠胃囊卡在他凸起的肩胛骨,隨司瑕走動的節奏一顛一顛的。 我靠,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懷陵被馮娑羅那個臭女人暗算,用利器反復插刀,沒完沒了。 許棠又硬生生痛醒了。 他張開桃花眼,視線倒轉,悠悠晃蕩間,只看見一道纖細窈窕的鵝黃倩影,裊裊娜娜,蓮步輕移。 憑他看女人的經驗,這要么是個驚天動地的絕世美女,要么是個慘絕人寰的驚世丑女。 他好奇極了,探頭側腦去看,偏偏只瞧得見鸞鸞后腦勺輕輕搖晃的蝴蝶流蘇簪子。 他一顆心越來越癢,連身體的疼痛都拋之腦后。 終于,他的異樣引起司瑕的注意,他往上丟了丟他,又扛穩,語氣頗為不耐煩:“老實點?!?/br> 許棠險些給他搞吐,奈何胃里空空蕩蕩。 此番動靜引來身前小姐的視線,她停住腳步,回轉過身。 許棠總算看清她的臉龐,彎眉妙目,柔婉楚楚,夜風吹動她的裙擺,她臂彎環著的那根絹帶恍若展翼的翅膀,一切變得如夢似幻起來。 她整個人像一只偶然停留在海棠花瓣上的蹁躚蝴蝶,那樣輕盈,如此美麗。 許棠覺得,這一瞬間,他又陷入愛河了。 這位蝴蝶仙子,他勢在必得。 做完這個決心,他又昏沉地合上眼睛。 鸞鸞沒察覺許棠的注視,問司瑕:“怎么了?” 司瑕不欲多說:“沒事?!?/br> 恰好到了房門口,駐守的司晨瞧見二人,迎上來:“鸞鸞小姐,司瑕,你們來看陳副使么?” 鸞鸞關切地問:“我大師兄如何了?” “大夫給陳副使診療過了,無甚大礙,約莫是在懷陵坍塌的時候,不慎被巨石從背后砸了一下,導致腦顱有些積堵淤血,才會一直昏迷不醒,等大夫施針幾日,淤血逐漸散開,他才會醒轉?!?/br> 鸞鸞聽不下去了,急急道:“我進去看看他?!?/br> 說完,提起裙擺就跑進房間。 司晨目光掃過許棠,不解:“你沒事救這個色胚子作甚?” 司瑕:“鸞鸞小姐要救的,我只是依令辦事?!?/br> “既如此,陳副使對面那間房還空著,你把他丟那兒吧,我去叫大夫給他治療一番?!?/br> “好?!?/br> * 鸞鸞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走進去,看向床榻方向,影影綽綽的床帳倒映出一道躺著的身影。 她徐徐走上前,喚:“大師兄?” 里頭人估計是熟睡著,沒有回應。 鸞鸞撩開床幔掛上彎鉤,在床邊坐下。 陳謂看起來很累,眼下蘊著兩團烏青,除此之外,身上倒沒有其他嚴重的傷口。 鸞鸞舒口氣,一顆心終于安定下來。 她兩只手握住陳謂的手,放在自己臉頰邊,感受到他溫暖的熱度,她眼淚啪嗒就砸下來了,天知道,這段時日她有多么提心吊膽? 現在好了,大師兄總算安生無事。 她忍不住哭了起來,盡量壓低自己的哭腔。 哭了好一會,她才漸漸收住情緒。 這才發覺,陳謂的手都被她淚水打濕了,鸞鸞將他手放下,起身去臉盆里拿毛巾,回去給陳謂擦干凈手,再細心將他的手掖回去被角。 不一會,她瞧見陳謂嘴唇干澀起皮,她忙去倒水,用指腹沾染水意,慢慢暈染陳謂嘴唇。 * 司瑕和司晨料理好許棠,正結伴出屋,打眼瞧見不遠處站在走廊下的一襲燦金身影。 司晨開心地正要喊:“公……” 司瑕一把捂住他嘴巴,司晨“唔唔”不解,司瑕壓低聲音,極速道:“笨蛋,你沒看見公子一臉憂郁的表情?干嘛自己上趕著找罵?” 司晨一聽安靜了,也對喔,鸞鸞小姐深夜孤身一人來照顧陳副使,究竟將公子這個正牌未婚夫置于何地? 可憐公子身負重傷還要在外頭守著,以免鸞鸞小姐綠他個猝不及防。 司瑕見他不鬧騰了,手松開他。 “那我們走吧?!彼境啃÷暤?。 “嗯?!?/br> 兩人相攜離去。 陸云錦隨意瞥二人離開的背影一眼,又淡淡收回視線,他早聽聞二人動靜,只是懶得理會。 他眼睛盯著窗紙倒映的窈窕身影,看她精心照顧陳謂,為他忙前忙后,聽她為陳謂失聲哽咽,對另一個男人訴衷腸,一顆心又酸又澀。 鸞鸞,如果你心里那么在乎陳謂,那我又算什么? 從更深到露重,鸞鸞看顧陳謂整整一夜,陸云錦也站在外頭等了她足足一晚。 天明時分,他才失魂落魄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