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入懷陵
這件事就如此定下了。 夜還深,眾人暫做歇息。 天蒙蒙亮的時候,彭虎跑去買了一堆干糧泉漿,給陸云錦他們帶上。 懷陵正門,圍著一群武林中人,各門各派的都有,陸云錦還看見了司瑕,此次與陳謂一道來隴西探墓的家生護衛,也就是他給陸翊鴻遞消息說陳謂失蹤的事情。 他們聚在一起說話,似乎是在商量怎么用火藥炸山營救余了了他們,陸云錦為免打草驚蛇,沒有上前與司瑕相認。 唐醋魚略施小計,聲東擊西,移開他們的注意力,他身形一竄,飛速從一處偏僻小口溜進陵寢,陸云錦抱鸞鸞,跟上他。 往里面行一段路,陸云錦特意走在中間,隔開鸞鸞與唐醋魚,鸞鸞怕唐醋魚認出她,不肯讓她進墓找陳謂,因此也沒意見。 來到一處左右分岔口,唐醋魚頓住腳步。 鸞鸞五感靈敏,嗅了嗅,“右邊那條路氣味最雜,余了了那些人估計當時是選了這條路?!?/br> 唐醋魚笑了笑:“那我們就走右邊這條道。剛好,聽風聲也只有這條路是朝上的?!?/br> 三人踏上右邊小道。 榮正帝不愧寵愛墓主人衛煊赫,石道兩壁每隔一段距離都鑲嵌一盞長明珠燈,暈白半黃的光照亮前路,墻上還有連綿一片的浮雕壁畫,即使經歷歲月侵蝕,壁畫色彩消殘,人物衣袂仍舊飄飄,舉止神態也活靈活現。 鸞鸞有些好奇,細細看去。 壁畫如同歷史在跟你對話,訴說墓主人生前所經歷的過往。 文德二十三年,榮安公主與衛小將喜結連理,普天同慶,連掃黃大欽差展顏舒都身穿羅裙,領一眾樂伶給他們跳舞?;?。 衛煊赫與姬岑執手相望,嘴角噙笑,皆是情深不移的模樣。 可越往后看,越叫人感慨。 這對恩愛夫妻總歸是反目成仇,衛氏謀反,女帝大義滅親,誅衛家滿門,連同九族,無一幸免,唯獨留衛煊赫一命,囚于冷宮,令其自省。 榮正十六年,衛煊赫抑郁成疾,油盡燈枯。 女帝淚灑當場,心痛如絞,命皇貴君陸棲鵠給衛煊赫發喪安葬。 鸞鸞看罷,嘆氣:“女帝可真是深情,衛煊赫一家都已經忤逆犯上了,她還是不舍得殺他,還將他尸骨厚葬回家鄉隴西,力排眾議堅持為他立正君碑?!?/br> 陸云錦眸光閃爍,不置一詞。 唐醋魚面露譏笑,直言不諱:“我倒覺得,這是鱷魚的眼淚,沒安好心,惺惺作態?!?/br> 鸞鸞剛想問為什么,陸云錦忽然伸臂攔住她去路,鸞鸞站住腳,回頭往地上一瞧,嚇一跳。 前方土路,滿地箭矢,一些身中箭羽的武林人尸體橫七豎八地迭在一起,眼眸瞪大,死不瞑目。 “他們觸動了窩弩?!?/br> 陸云錦見那些人箭口發烏,嘴唇青白,道:“箭上有毒,見血封喉?!?/br> 他目光看向唐醋魚。 唐醋魚知道他的意思,一馬當先繞過尸體走過去,他下腳的每一步都很小心,怕誤觸窩弩機關,把自己扎個透心涼。 陸云錦單手抱起鸞鸞,鸞鸞雙手環住他肩頸,坐在他小臂上。 鸞鸞有點難為情,小聲道:“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來吧?!?/br> 唐醋魚回頭掃他們一眼,輕笑一聲,又轉過頭去。 陸云錦溫聲安撫:“地上都是污血,你穿的又是白裙子,等一下弄臟了?!?/br> 說完,他跟著唐醋魚的步伐落腳,道一聲“得罪”,抬腳跨過兩具尸體。 再往里走,視線逐漸昏暗。 陸云錦屈膝欲將鸞鸞放下地,突聞唐醋魚一聲急促的“小心!” 他心神一凜,再度抱起鸞鸞入懷,道:“抱緊我?!?/br> 鸞鸞雙手環緊陸云錦脖子,臉面貼在他胸口,本能害怕,可依偎著陸云錦,又覺安心。 四面八方陡然飛射十幾支森冷暗箭,陸云錦拔劍揮砍箭矢,錚錚劍光在地洞舞出一片雪白殘影,速度之快,唐醋魚瞇眼瞧半響,都無從辨認劍刃模樣。 他一邊裝慌張應付飛箭,一邊按下某處墻壁凹槽。 “啪”的一聲,地面忽然打開。 陸云錦又要保護鸞鸞,又要救唐醋魚,身法不如平時靈活,一時不慎,腳底踩空,墜落深坑。 掉下去前,他手腕一轉,用劍刃橫面把唐醋魚也一道打下來。 唐醋魚屁股遭殃,罵了一聲“活爹?!?/br> “啪”的一聲,頭頂翻板合上,傾瀉幾捧沙土。 陸云錦劍尖點地,劍身彎半弧,他一個借力翻身,輕巧站穩,第一時間去照看鸞鸞:“你可有受傷?” 鸞鸞甩了甩腦袋:“沒有,就是有點暈乎乎的?!?/br> 她可不會飛檐走壁,被陸云錦抱著騰空后翻啥的,對她來說還是有點難度。 陸云錦將她放下地,扶她在角落坐下休息。 “喝點水?!?/br> 他旋開蓋子,將水壺遞到鸞鸞嘴邊。 鸞鸞順著他的手,小口地慢慢飲水。 陸云錦又拿藥瓶倒出一顆凝心散:“順便把今日的份給吃了吧?!?/br> 鸞鸞:“好?!惫怨猿粤?,喝水咽下。 唐醋魚從地上爬起來,揉發疼的屁股,眼睛打量陸云錦的佩劍,劍若霜雪,暗藏銳利,物隨主人,看似溫潤和氣,實際不好惹。 他早就起疑心了,無緣無故的,陸云錦作甚用白紗布把劍裹那么嚴實? 現在,他知道了,這是名揚江湖的一柄劍,名曰“卻邪”,乃明玉山莊少主的佩劍。 他曾讀過百曉生售賣的《天兵神器譜》,卻邪劍赫然位列在前,精鋼鍛造,名匠煉制,是陸翊鴻送給愛子陸云錦的及冠禮物。 難怪昨晚他有底氣把七竅玲瓏鎖和《奇門竅法》許給戴岳,原來他就是陸云錦。 只不過,江湖傳聞有誤,這位人人想嫁的江湖第一公子長得根本不怎么樣,還沒他大師兄一半英俊呢。 “公子功夫好俊?!?/br> 唐醋魚故作熱絡地吹捧:“懷陵機關重重,我也防不勝防,還得仰賴公子多多相救才是?!?/br> 陸云錦淡淡睨他一眼:“唐公子客氣了,你我互幫互助便是?!?/br> 唐醋魚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環顧四周一圈,道:“眼下只有一個方向,姑娘若休息好了,我們便往前走吧?!?/br> 鸞鸞悄悄掃唐醋魚周身,見他安然無恙,也就放心了:“好?!?/br> 陸云錦攙她起身,唐醋魚走前領路,錦鸞二人墜在他身后,不遠不近地跟著。 這條地道沒有照明壁燭,唐醋魚早有準備,拿出火折子一吹,星火乍起,勉強照亮前路。 三人走得小心翼翼。 山中不知歲月,走了不知多久時間,直到鸞鸞腳酸,才終于到路盡頭的一處石門前。 門上有鐵環,唐醋魚道:“我來開門?!?/br> 言畢,他手扣上門環,加大手勁,鐵門緩緩打開。 陸云錦仔細留意四周有無異常動靜。 下一刻,映入鸞鸞眼簾的是,一地森森白骨,斷肢殘骸。 墓地陰涼,此情此景,怪叫人毛骨悚然的。 她朝陸云錦挨近兩分,陸云錦握住她手,安慰:“莫怕,這些人已經死很久了?!?/br> 唐醋魚道:“沒錯,這些尸骨估計是八百年前陪葬的宮婢太監,才會死得這么凄慘?!?/br> 頭骨與軀干分開,手腳皆被鋸斷。 血流成河,陰干成跡,經年不消。 他們繞開尸骨,往內走去,墓室左邊有一扇狹窄的墓道,他們往那邊去,依次是酒具庫、樂器庫、糧庫、廚具庫、車馬庫。 由此可見,榮正帝是真的對衛煊赫不錯,連陵寢都建造如此齊全。 走到一間空蕩蕩的墓室,唐醋魚伸個懶腰,打哈欠:“我們都不知道在這鬼地方轉悠多久了,就在此地休息片刻再找余了了他們吧?!?/br> 鸞鸞也累了,陸云錦見狀,說:“好?!?/br> 他們找了個干凈角落坐下,唐醋魚掏出米餅在那吃,隨口問鸞鸞:“你吃不吃?”遞給鸞鸞一塊。 鸞鸞接過:“謝謝?!?/br> 陸云錦微皺眉,但想米餅是彭虎買的,也就聽之任之,陪鸞鸞在那吃著。 吃完后,唐醋魚依靠墻壁,抱臂取暖:“我困了,先睡一會?!?/br> 陸云錦脫外衫給鸞鸞當被子蓋好:“你也瞇一會,我守著你?!?/br> 唐醋魚嘻笑:“公子可別偏心,順便連我也一塊守了唄,省得我睡熟了,被洞里老鼠給叼走?!?/br> “你是戴前輩的徒弟,我自然會顧及你的安危?!?/br> 鸞鸞關心:“那你累不累?” 陸云錦搖頭:我沒事?!?/br> 唐醋魚:“姑娘不用擔心,等我睡飽了,就換我來守,他也能歇一會?!?/br> 陸云錦頓了頓,道:“他說得對,輪流守值?!?/br> 鸞鸞“嗯”一聲,這才安心,她神色困倦,靠著陸云錦的肩膀,不一會就睡著了。 洞內靜悄悄的,幽然無聲。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唐醋魚起來了,“我睡好了,你睡一會?” 陸云錦道:“好?!?/br> 他給鸞鸞掖了掖外衫,才靠墻壁,慢慢合上眼。 唐醋魚靜靜等著,見陸云錦呼吸漸變綿長,試探性地撿起一塊小石頭,朝陸云錦腳邊輕輕扔去。 陸云錦沒有動靜。 唐醋魚小聲喚:“公子?公子?” 陸云錦看起來睡得很沉。 唐醋魚這下子放心了,他走到墓室另一角,從腰間竹筒倒出一只蝸蠕蟲,這種小蟲子形似蝸牛,軀干背著個漩渦狀的外殼。 唐醋魚用尖銳石子在殼子外面歪歪扭扭地劃出“陸云錦”三個字,又戳了戳蝸蠕蟲的觸角,“喂,去找你的主人?!?/br> 蝸蠕蟲似有靈性,觸角動了動,像是在應答。 唐醋魚于是找了個石壁縫隙,讓蝸蠕蟲爬進去,他回頭看陸云錦二人,他們睡得香,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