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倆規培生都不會,要去叫別人來調,后來老頭兒自己站起來過去調的,臉黑得沒人敢說話了。 這倆都不是韓方馳科的,平時也不是他帶,但是挨罵的時候韓方馳跟著一起挨,說他沒帶好,沒擔起責任。 他當時是老師親自帶的,那會兒老頭兒還不是副院長,手把手帶出來個親學生韓方馳,規培的時候頜面手術都做了幾臺了,拔牙種牙這些全都上手了?,F在老頭兒沒精力再親自帶學生,規培的過來分散在各科室,待段時間再輪轉。在韓方馳這兒輪過的都規規矩矩了,今天這倆恰好都沒輪過。規培半年多了,說不會調藻酸鹽,沒把老頭兒氣死。 因為下午的事,幾個還沒在韓方馳這兒輪轉過的,下了班被留下來盯著攪粉。 “它的意義在哪里?”剛才的男生說。 “意義在于你必須會,沒有理由?!表n方馳說,“患者來了,機器壞了你就不取模了?” “不至于……”男生弱弱地說,“一個醫院還能就一臺機器嗎?” “首先,”韓方馳冷漠地說,“你得能留在醫院?!?/br> 也是他們幾個趕得寸,今天韓方馳和他老師本來就低氣壓,被他們撞上了。 上午診斷了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女孩兒,前幾天掛的韓方馳號,說上頜有一顆一直沒長出來的智齒,幾年里反復發炎,現在有個囊腫,從臉外面能看出來鼓起了一點。韓方馳當時給她開了核磁她還不太愿意,覺得小題大做,來看牙的為什么做核磁。今天上午帶著其他化驗結果過來,上頜面鱗狀細胞癌,檢查結果顯示已經擴散到眼周了。 這種情況下,首先面骨必須要切,其次是否已經擴散轉移到面部以外還得再檢查,當前如果切個面骨能把全部病灶都切除,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女孩兒難以置信地不愿意相信韓方馳的話,堅持要換個年長的醫生。韓方馳帶她去老師那兒會診,老師低著頭沉默地反復看了兩遍報告,跟韓方馳說的都是同樣的話。 盡管面骨可以重建,可對年輕的女孩兒來說,這一切都仿佛天塌了。 此刻的醫生仿佛不再是治病救人的良善之輩,而是開口就能宣判別人死刑的殘酷之徒。 于醫生而言,再難拔的牙、離神經再近,患者再難纏,也好過下一個這樣的診斷,每當到了這樣的時刻,就覺得自己能做的還不夠多。 在這樣的情緒下,幾個規培生因為不會攪藻酸鹽在這兒嘰嘰歪歪,只讓人覺得看不到希望。 韓方馳從醫院出來已經快九點了,在幾個規培生那里,從此韓主任是個挨了罵就臉黑的無情形象,此非善類。 他先去了何樂知的房子,早上他上班前過去開的窗,晾一天了過去關上。 關完窗戶回家,一開了門,正撞上換了鞋看起來準備要走的何樂知。 韓方馳愣愣地看著他。 “方馳!”何樂知表情一下子變得高興起來,笑著叫他。 “樂知?”韓方馳回過神來,“什么時候回來的?” “沒一會兒,”何樂知往旁邊讓了讓,讓他進來,“我看你不在家剛要走?!?/br> 韓方馳沉默著換鞋進來。 “給你帶了好多牛rou干,好吃,我在那邊全靠它活著了?!焙螛分驹陂T口說,“我放廚房了?!?/br> 他沒有跟進來的意思,韓方馳也沒叫他,脫了外套說:“不說訂票了告訴我?” 何樂知笑著說:“昨天半夜臨時訂的,今天我想跟你說來著,后來一想別告訴你了,我直接過來嚇你一跳,誰知道你還沒在家?!?/br> 韓方馳坐在沙發上,“嗯”了聲。 “那我回去啦,”何樂知說,“明天晚上一起吃飯?” “我可能加班?!表n方馳說。這段時間得嚴管規培生,不管是不是他分管,總不能下次再讓老師發通火。 “好的,那我回我媽家,你哪天不加班提前跟我說,咱倆一起吃飯?!焙螛分Z氣輕快地說。 韓方馳沒接這話,卻說:“我不在家你就直接走了?” 何樂知眨了眨眼,“嗯?” “你不問問我什么時候回來?”韓方馳沒看過來,坐在那兒說,“當沒來過?” 他語氣非常平靜,不兇,可聽起來卻有些落寞。 何樂知在門口站了幾秒,接著窸窸窣窣地似乎換了拖鞋,腳步輕輕地走了過來。 “我問了的,”他站在韓方馳面前,語氣溫和,“你看看手機?” 韓方馳從兜里拿出手機,上面確實有兩條消息,分別來自十分鐘前和五分鐘前—— 樂知:方馳,你在加班嗎? 樂知:我回來了,我來你家了,我又走了哦。 何樂知在韓方馳面前蹲了下來,輕聲問:“方馳,你怎么了?” “我開車沒看手機?!表n方馳說,“對不起?!?/br> “別對不起?!焙螛分觳仓獯钪ドw,手垂下去,正好挨著韓方馳的小腿,他輕輕抻了抻韓方馳小腿褲管,“你怎么啦?” 韓方馳抬起眼,和他對視著。 何樂知有一雙特別溫柔的眼睛,每當他用這種眼神看著人時,會讓人覺得自己什么都是被包容的。 韓方馳這段時間以來的情緒在看到何樂知的眼睛時加倍卷了起來。 “我覺得你在離開?!边@樣的話對他來說似乎很難說出口,而在何樂知面前,似乎說什么都可以被寬容,被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