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杰森開始解釋發生何事,他說我沒有看到尸體的樣子,但是晏山看到了,我都不用看到,光是想想那樣的場景都覺得毛骨悚然。 晏山回房間睡覺,衣服脫光,摔進床里,用被子把眼睛底下所有的部位蒙住,竟能昏睡過去,一顆腦袋翻來覆去地顛倒,有零散的夢闖進來,好像貼在他的眼睛上,夢到女人的身體在高高的天上掛著,他想繞到她的面前去看清她,是一張熟悉的臉,晏山驚醒,想不起來那究竟是誰的臉。 他去洗澡,水淋下來時混著泡沫進到眼睛里,止不住要閉眼,閉了眼又覺世界太黑,慌張地要睜開眼,酸得痛,澡洗得胡亂匆忙,也不知洗發露是否完全沖洗干凈。 焦渴得煩躁,房里沒有水了,要到旁邊的商店買一桶水上來,然而開門看見隋辛馳背對門口站著,上半身支在欄桿上,埋下去得特別低,以至背就高高弓起來了,有點像起跑前的姿勢,白煙從他面前斜著向上飄,把他塑造成一抹幻覺,深深的幻覺。 此類似幻覺的背影將晏山定在門框前,隋辛馳聽見響動,轉過身來,欄桿上擱置著煙灰缸,里面躺倒幾只燃盡的香煙。大概隋辛馳站在這兒等了不短的時間。 晏山問他:“在等我?” 還會等誰呢?就直面晏山的房間站著,不聲不響的,除了等待晏山扭開門把的時刻,隋辛馳還會有別的什么目的嗎?晏山直白地問了,似乎是想要得到隋辛馳的一個確定答案。 于是隋辛馳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他說:“在等你?!?/br> 在隋辛馳這里獲得所有不加修飾、純粹的回答,不用絞盡腦汁想其話語背后會有隱含的意義,他開心時眼睛就淌出甜水來,不開心是讓眼神凍成一塊冰,但還沒有見過他多么生氣,最多是十分有教養地斥責,那也足夠震懾住人。怎么會有能把情緒厘清得如此干凈的人,不含糊也不彎彎繞繞,喜怒都澄澈地獨立在他心中。 晏山覺得跟隋辛馳待在一起很舒心,他想,“s“是一個靠后的字母,如果在山上時他給隋辛馳打電話,是否能安心一些,跑下山時不會那般提心吊膽,好像憋著此生的最后一口氣。但晏山對自己的想法生出非常輕微的嫌惡,有了安心是種糟糕,可能不會有什么區別,一定不會有的。 晏山說:“怎么不直接敲我門,要是我睡到明天早上,你要等到天亮嗎?” 他在開玩笑,也撐在欄桿上,和隋辛馳肩并肩地站著,院子里此時沒人,老余和媛姐或許出門購物了,昨天就聽說他們今天要去市里超市大采購,晚上吃火鍋。想到火鍋翻騰的牛油鍋底,粉紅的rou片被油泡頂得沉浮,rou味、花椒味、油味,晏山又有點作嘔。 隋辛馳提起嘴角,說:“或許會吧。等待這種事說不清,可能愿意等上幾個小時,也可能一秒鐘也不想等,全憑當下的心情?!?/br> 晏山說:“你很有等待的經驗,像我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所以討厭等待,只要是需要排長隊的事情我多數時候都會放棄。我喜歡我家門口一家賣春卷的店,但生意太好,常常都排很長很長的隊,所以我其實沒吃過幾次,我會想為了一個春卷真的值得嗎?排隊的人站在太陽底下,愁眉苦臉地排上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就為了食物進到胃里那幾分鐘的快樂??傊抨犑且患o聊透頂的事情?!?/br> 晏山一下想不起來比排隊還無聊的事情,于是很斷然地補充說:“最最最無聊的事,過程中又非常心慌,總是想還有多久能到自己,所以做不了其他事情?!?/br> 隋辛馳說:“我以前為了一件非辦不可的事排了兩個多小時的隊,前面還剩一個人時我被告知辦不成。那天實在太倒霉了,就剩一個人而已?!?/br> “然后呢?你暴跳如雷地把辦事的人罵了一通?” 隋辛馳搖頭:“沒有,我只是走了?!?/br> “隋辛馳,你脾氣有點太好了,如果是我,我肯定在那一瞬無比憎恨這個世界?!?/br> “生氣和煩躁都沒辦法彌補我的時間,而且即使那兩個小時我沒有等待,可能時間也會以其它形式浪費出去?!?/br> “老天,你是不是沒有過跟別人吵架的經歷?” 隋辛馳作出思考的模樣,他試圖在他海一樣深遠的記憶里尋找蛛絲馬跡,任何與吵架相關聯的事情,結論是似乎沒有,爭執是有過的,或者別人單方面情緒激動地對他輸出。他認為吵架也是頂無聊的事,兩個人在最不理智的情緒下,搜刮出一切能攻擊對方的話語一來一回,但彼此永遠不能互相說服。如果對方是一個蠢貨,隋辛馳對他至多三句話。 晏山有點被刺痛,發尾的水珠一顆接連一顆掉進衣領,也跑到眼角,就像眼淚積聚起來。晏山抬手摸了摸眼睛,說:“我好像是一個喜歡吵架的人……也不是喜歡吵架,就是不想忍氣吞聲,別人罵我就必須回擊。你是不是覺得我傻?!?/br> “吵架又不分對錯,況且你很會說話,”隋辛馳看著晏山,“我的嘴比較笨,吵架也不會占上風?!?/br> 晏山嘀咕:“還說自己不會說話?!?/br> “什么?” “我說你其實很狡猾……”晏山輕笑,五指穿過頭發,把半干的碎發往后鋪,露出光潔的、飽滿的額頭。隋辛馳不說話,眼睛里有甜絲絲的水,狡猾的他就不要再狡辯。 這時有人敲院門,敲得很大力,鐵門震得厲害,晏山和隋辛馳一前一后下樓,開了鐵門,外面站著幾個穿制服的警察,他們先出示了證件,說要了解在山上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