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后來知道班主任找過晏山父親辦事,沒幫他,連見也不愿見,滿腹怨氣都撒到晏山身上。晏山沖去辦公室找班主任理論,偌大個辦公室坐好幾個老師,他把四十多歲的班主任罵得臉漲如茄子,兩只鼻孔大大張開喘粗氣,幾次欲張口只來得及吞幾團熱氣,將自己噎得像氣球,這種欺壓慣別人的人,遇上能壓他一頭的,通常就慫得沒邊,晏山那時懂得了這個道理。 班主任要處分他,要求必須開除這樣的無恥學生,晏山就跑去跟校長理論,校長聽半天問所以你爸是誰?晏山說關我爸屁事。也明白自己不會受處分,但因為是父親的原因,自覺很窩囊。 總遇上愿意忍讓的人,覺得受點委屈不算什么,太執著反而讓事態惡化,但晏山從來不愿意忍讓。他欣賞溫小妮女朋友的態度,罵人有時是自衛的武器。 她罵夠了,指著門邊撂下一句“滾蛋”,男人匆忙走到門邊,又讓隋辛馳給拽回來:“給錢,全款?!?/br> 溫小妮收了錢,刪掉這人微信號,說:“紋了三分之一收了全款,也算意外收獲了?!?/br> 溫小妮女朋友恨她一眼:“掉錢眼里了啊你?下次再有人犯賤,我不幫你了?!?/br> 溫小妮拉了拉她的手,討好說:“你不要生我的氣呀,寶寶?!?/br> 晏山給溫小妮諂媚的樣子打悶住了,想她這樣酷得抬眼都嫌費事的人,撒嬌更讓人渾身激靈。他不禁斜眼看隋辛馳,腦海中閃過隋辛馳說“寶寶”的樣子,覺得應該也不是無法令人接受,只是他一定不會說這種話,說也不是對他。從手心升上一股熱氣,晏山倒是被這個想法驚到了,隋辛馳瞧見他的表情,有所誤會。 “姚芝的脾氣一直很火爆,我們都習慣了,溫小妮就喜歡她這一點,都說溫小妮其實是潛在受虐狂?!?/br> “哦?!标躺胶貞?。 溫小妮和隋辛馳是在一次紋身展上認識,隋辛馳得第一,溫小妮得第二,之后溫小妮又通過隋辛馳認識姚芝,彼時溫小妮好幾年沒戀愛。她以前在高中教美術,帶幾個文科班,文科班女生多,很多漂亮的,溫小妮也漂亮,長發配長裙,學藝術又很會搭配,還自己扎染裙子穿。班上一個女生特別白凈,個子嬌小,沒事就找溫小妮聊天說想考藝術,溫小妮作為美術老師也不用管著學生,覺得和學生走近點無妨,讓她加了微信,有時周末帶她出去吃飯逛展。 后面她們就變得曖昧,女學生黏溫小妮到了一定地步,其他學生稍和溫小妮走得近些,她也要吃味,又哭又鬧,溫小妮認為自己當時對她也是不純的,于是非常煎熬,為人師表總要斷絕了可能,便不再和女生來往,班上見她分外漠漠,當陌生人。 女生不服,告到學校說溫小妮勾引她,連同朋友一起作證,溫小妮就一張嘴,完全辯不過,況且鬧出這樣禁忌的事,又是師生又是同性,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校方想要息事寧人,讓溫小妮主動辭職,她同意了。離職當晚女生來敲她門,聲淚俱下地道歉,說溫小妮我是真的愛你,你不是老師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只是下跪也沒換回溫小妮的原諒。 此后溫小妮變得有些冷漠,對誰都緊閉一顆心,隋辛馳說也只有姚芝可以用炮彈轟開溫小妮的心房。 這比喻讓晏山忍俊不禁,主動的人機會多多。午后的古鎮鉆出了陽光,晏山說隋辛馳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可能感冒會好得快一些,隋辛馳說好,他在房間悶了幾天了。 走出去幾步,晏上想起把隋辛馳腦門上貼的退燒貼給摘了,扔到垃圾桶里,隋辛馳的額頭冰冰的,晏山沒忍住用手背摸了摸。 預備選家咖啡館坐外面聊天,古城幾家咖啡館的老板都成熟人了,沒想到路過一家書店,里邊傳出人聲,幾人坐在兩旁的軟墊上聽前邊的人說話,他們正好碰上一場讀書會。 這家書店晏山經常路過,沒人看店,自己就能進去讀書借書,中間一張木板做桌子,底下用成堆的書撐起來,兩邊墻體是嵌入式的書架,書很多,綠色盆栽也多。 兩人在門口停駐片刻,聽里面的人講話,那人講得投入,戴眼鏡的知識分子,頭發打結毛躁,穿著一雙拖鞋在前面走來走去。他們聽了五分鐘就走不動道,主講余華的一本書,再通過這本書講特殊年代,那書名在網絡上沒有詞條,晏山和隋辛馳都是第一次聽見這本書。 那人口才極好,用詞又十分幽默,許多話是危險的,晏山也并不贊同,但讀書會這件事本身也是不同思想的碰撞,無所謂誰要說服誰,坐他前面的一個女生還背著巨大的登山包,一身裝備還沒卸就坐到里面經受思想交融。 后來到自由交流階段,晏山和隋辛馳就退了出來,背著太陽朝前走,兩人默然了一會,或許都還沒能從讀書會里掙脫出來,一霎那間覺得這世界閉塞極了,明明可以靠一雙腳不間斷走下去,腳走斷也不會有盡頭。晏山忽然想爬山,他已經有半年沒徒步過,登山徒步曾是他唯一覺得世界龐大無邊的渠道。 晏山說:“你有沒有被人說過惡心?” 隋辛馳想了想,說:“似乎沒有,至少當著我的面沒有?!?/br> “其實我被說過,但我沒能像姚芝一樣罵回去?!标躺秸f,“因為是我爸和我媽說的,他們說你不嫌惡心嗎?我說不,他們說可是我們嫌惡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