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晚上大勇和大力帶著一幫小子丫頭，一人手里拎著一盞燈，在村子里游蕩，那燈有的用木頭做的，有的用苞米桿子扎的，好的像大勇他們拿的是玻璃瓶子做的，漆黑的夜里天上繁星璀璨，地面上一條橙色的小火龍在游蕩。給這新年填了一份色彩。

    大年初一大妞一早起來跟她媽包餃子，本來說昨個一起包出來，不過她媽說新包的餃子好吃，大年初一不要偷懶。

    今年家里是酸菜餡的，里邊放兩種rou，一種是豬rou一種是狍子餡的。馬紅梅又洗了幾個硬幣，包在餃子里。昨個放了五枚硬幣，大妞吃到一個，大奎吃到一個，二爺吃到一個，剩下兩個被梅子給吃到了。

    一大家子都起來了，大智拿著小鞭在鐵桶里放了一通，還挺響的，大家就上桌子吃上了，馬紅梅還讓梅子給下屋三個知青一盤餃子。

    這邊餃子還沒吃完，就老遠的聽見叮了咣當的敲鼓聲。

    “來唱戲的了?！贝笾且幌伦訌目簧咸氯?，馬紅梅一下子給他拉住了“你先把碗里的餃子吃了?！?/br>
    大智急不可耐的將碗里的餃子放嘴里，哎呦——

    這小子一下子頓住了，噗——從嘴里吐出一個二分錢硬幣，接著吐出一顆牙齒?！鞍ミ蠇屟健贝笾莿傁胝f什么，嘴讓馬紅梅給捂住了，“快閉嘴，大過年不興說不吉利的話?！?/br>
    大智癟了癟嘴，有點郁悶。

    “好兆頭，大年初一長新牙，大智鴻運滾滾吶?！睆男∧昃蜎]走的四爺爺笑呵呵的說到。

    “還不謝你四爺?！瘪R德勝點了點大智。

    大智舔了舔掉落的大窟窿，不太情愿的道了聲謝。大家哄堂大笑。

    聽到眾人笑聲，大智一扭身就跑了出去，大勇也將自己碗中的餃子吃掉，趕緊出去了。小翠和梅子雖然比較斯文，這會也加快速度。

    “都別急，他們一準到咱家來?！瘪R紅梅不緊不慢的說。

    果然沒一會敲鑼打鼓的聲音，進了院子，大家也吃好了，紛紛走出門口，大妞看事一伙扭秧歌的，一共五個人，一個人還騎著假毛驢，看家里出來人了，四十多歲臉上辦著小丑像的的那個上前，“崔家屯子崔老四給馬家各位老少爺們，大娘大嬸拜年了?！闭f完給眾人一拱手，接著鑼鼓聲變，兩個年輕一點的走上前，“正月里來是新年呀——”

    大年初一頭一天呀啊——

    家家戶戶團圓會呀啊，少的給老的拜年呀啊，

    也不論那男和女呀誒呦呦呦呦呦誒呦呦，

    都把那新衣服穿啊誒呦呦呦呦，都把那個新衣服穿吶啊誒呀啊~”

    這倆人的嗓子真透亮，沒一會馬家院子就圍了一堆人。

    馬紅梅這會從下屋拿了一個袋子，里邊放了二十斤苞米面，另加了一條狼腿在里邊，遞給之前那個年齡大的中年人。那人接過去手一摸里邊東西就差不離，然后這人拿起小鑼敲得叮當響，聽著這聲，院里唱的更賣力了，一連唱了四段二人轉，還扭了一段秧歌，那騎驢的小伙子把驢子騎出花來了，逗得大家樂的肚子疼。

    差不多一個點才走，繼續往別家走。

    這也是他們這邊的習俗，從初一到初五，都有扭秧歌唱二人轉的挨個屯子走，看誰家富裕就進去唱上一段，主家看著給，唱戲的也看著唱，一般主家都不會往外趕，喜慶么，就算啥也沒有給把瓜子也行。

    以前馬家過年的時候也會請戲班子過來唱戲，這幾年不興這個，才沒請。

    大年初一上門拜年，東屋就沒斷了客，老爺子早讓大妞去公社信用社換了新錢，來拜年的，甭管那輩的一人一毛。

    大力初一下午就回林場了，那邊據說過年只放了半天假，食堂吃了一頓餃子就算過年了。

    今年過年晚，過了年都進入二月份了，初二大妞也去了一趟北甸子看了看老林叔和三小。倆人過得也算逍遙，老林叔是老獵人只是一次不小心被熊瞎子給踩折了腿，就是這樣也是靠著他的機智逃脫出去。只是那時候沒養好，腿腳不太利索，三小跟老林叔學了打獵，爺倆就在北甸子這里當護林員，老林叔守著護林員的木屋，三小跟大妞一樣進山巡視。

    靠著林子時不時的打些獵物，生活的也不錯。

    過了初五大妞就要進山一趟，看看山里情況，每年到這個時候是林子里最危險的時候，林子里不少動物都缺少食物，餓壞了的動物，就有可能出山了。

    二月份天氣依然很冷，往年到月底的時候還會下幾場大雪。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時候，馬紅梅就是家里的姑娘自然不用回娘家，不過宋云成要回宋家的，只不過因為每年初二事情依然很多，所以每年都往后推一天。

    初三一大早，家里的爬犁套好，上面鋪好棉被，一大家子都上去，今年因為大力的工作不能一起去，大奎卻是三年沒有見大爺爺了。

    爬犁不小，一家人坐上去也不擠。

    宋家在南河套孫家窩棚，他們是外來戶，宋家老太爺逃荒過來的，當時帶了兩個兒子長子就是大妞的爺爺宋國忠，次子是宋國義，宋國忠和宋國義兩人在老爺子去世后就分家了，宋國忠有三個兒子，宋云成是小兒子?，F在一大家子還沒有分家。

    從他家到孫家窩棚用了兩個多小時，大家身上都凍得夠嗆。

    車子沒等進屯子，宋家人就看到了，這條路從屯子中間穿過，宋家就在第一排房子最東邊，房子地基高，坐在屋里都能看到大路上的情況。

    “就說你們今天能來，咱媽一直坐炕上瞅著呢?！彼渭依洗笏卧品逵^來說道，看到從爬犁上下來的大奎，一下子抱住了，“你小子啥時候回來的？哎呦，長得這個結實?！?/br>
    “大爺，我小年那天回來的?！贝罂残χf。

    “快別下來了，坐著?！彼卧品逭f著拉著馬就往前走。走過一趟房右拐進入村道，最里邊，門口已經站了好幾個人，“你二哥和你二嫂去鄰村回娘家了，知道你今天能回來，說是中午就回?！?/br>
    “我大嫂今年為了我們又沒回去吧?！彼卧瞥捎行┎缓靡馑嫉恼f。

    “沒事，那年都這樣，我讓你嫂子初六回去，到時候在家多待幾天?！边@也是沒招的事，他媳婦家離得遠，回去得用小半天時間，他爹初四生日，就算不大辦也得大家吃個團圓飯。所以每年都晚回去，好在晚回去能多住幾天。

    “大嫂?！瘪R紅梅看到大嫂趕緊上前，“大嫂過年好?！?/br>
    “過年好過年好?！彼渭掖笊┬宰雍芎?，總是樂呵呵的，看到幾個孩子更是挨個摸摸臉摸摸手的。稀罕的不行。

    跟著一起迎出來的是宋云峰唯一的兒子，宋志剛還有他媳婦劉月。劉月也是本屯子的，昨天已經回過娘家晚上就回來了。

    劉月看到大妞高興的不行“早就盼著你了，原想著年前能來一趟呢?！?/br>
    “今年二爺爺回來了，四爺爺也在我們家過節，事情太多，就沒過來?！蹦昵暗臅r候她爸過來一趟，送了年貨，大妞他們就沒來。

    “快進屋?！眲⒃乱贿吚箧ひ贿吚纷?，“梅子也這么大了，越長越好看了?！闭f的梅子有點不好意思。

    大妞跟劉月算是朋友，小時候來大爺爺家的時候就跟劉月一起玩過，劉月比她大八歲，小時候可照顧她了，也是因為她每次來都找她玩，才被大娘給相中的，成了兒媳婦。兩人婚后果然很好，都沒紅過臉，不過也有不如意的地方，結婚六年，還沒生下一兒半女。

    一伙人進了屋子，她大爺爺家是四間泥瓦房，東邊一大間是大爺爺和奶奶住的。

    一進屋子就看老爺子盤坐南邊大炕上，北邊有一小炕，上面躺著奶奶，奶奶年輕的時候受了傷，前年舊傷復發，癱瘓在床，兩條腿沒有知覺。

    她兩個大娘照顧的不錯，老人家精神頭很好，此時斜躺在炕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幾個孩子。

    “奶，過年好，孫子給您拜年了?！贝罂舐曊f著。

    老太太拉著大奎的手，笑的合不攏嘴“好好，你也過年好?！贝罂r候有一段時間是在老太太身邊生活的，所以對老太太感情特別深。

    老太太又拉過大妞，“我大孫女越長越漂亮了?！?/br>
    沒等大妞回答，眼睛又往后看，每個孫子孫女都看一遍，才說“大力呢？大力咋沒來？”

    “媽，大力現在去林場當會計了，林場已經上班了，他不好請假，不過他說了等下次休息就過來?！瘪R紅梅趕緊說道。

    “大力上班了？這可真好。紅梅快坐?！崩咸牧伺乃目谎??！敖駛€一早我就往窗外看，一下子就看到你們來了?！?/br>
    第31章

    一家子在屋里剛說了一會話，外面就來了人，是大妞二大爺宋云山，一起回來的還有二大娘，還有他們倆兒子，宋志強，宋志強娶媳婦趙喜倆人有個兒子宋健康。

    要說老宋家一家家庭和睦，日子過得不錯，可就有一樣，兒女少，一家一個獨苗，到了宋志剛宋志強這里只有一個孩子，害怕孩子養不活給起了個健康這個名。

    第二天是大爺爺的生日，一家子都住下，準備明日過完生日再走，宋家屋子不多，不過都是炕擠擠能夠住，大妞跟兩個meimei去了堂哥宋志剛的屋子。

    一進屋，一股子香味撲面而來，特別清新，“嫂子你這屋里放什么了怎么這么香？”梅子抽了抽鼻子說道。

    “沒放什么?！眲⒃滦χf“我平日也不擦胭抹粉的，誰知道這屋子咋這么香。不過可能是抹炕的泥有香味，你二嫂那屋也有香味，我們兩個的炕都是一起做的?！彼@屋子原本是西屋，一家子只有四間大房，兩個兒子一家兩間，不過老爺子老太太占了一間。

    東北這邊結婚只要有一鋪炕就能過日子，有的人家公公婆婆兒子兒媳南北炕住著，或者一張炕中間用木板隔一下，他們結婚的時候還是婆婆說小兩口自己住好，把西屋給改了南北兩間他們住北間比南間還大些。

    大妞也細細的聞了這香氣，說不出來是什么味道，聞著還讓人腦子清醒，又好像在那里聞到過。

    她仔細辨別一下，看到北墻的那鋪炕，走過去，似乎是這炕里發出來的，這會炕已經燒熱，那股清新味道與煙氣一起冒上來。

    劉月打了幾個哈切有點犯困，“梅子和小翠睡炕頭，咱早點睡明天還早起呢?！?/br>
    大妞應了一聲，上炕，小翠和梅子卻有點興奮，兩人唧唧咋咋說個不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劉月幾乎躺在床上就睡過去了。大妞叫兩個meimei小點聲，自己躺在穿上也有點睡不著，翻了兩下身，做了幾個深呼吸，腦袋倒是迷糊起來。

    ‘麝香開竅醒神，活血通經，消腫止痛的功效，這可是好藥材，咱們老林子里的香獐子就能取麝香，你以后要是弄到給我送來。六姑父一邊給大妞說著一邊從炕琴里拿出一個小盒子，你看看就是這東西，聞一聞，這是沒處理過的，要是處理好味道清香怡人。

    大妞聞了聞，確實有股香氣不過還帶著腥氣，味道不算很好聞。

    這麝香是好東西，不過也不能亂用，麝香有活血通經的功效，要是孕婦長時間接觸會有下胎的危險，普通女子接觸時間長了不容易懷孕?！?/br>
    霍地大妞從炕上坐起，屋子里靜悄悄的大家都睡著了。

    她細致聞了聞，跟那個麝香味很像，略有不同。不過應該沒有錯。想到今天晚上梅子和小翠那么興奮，這個六姑父也說了少量麝香聞了之后會清醒，多了就會有反作用，反而發困。

    看著旁邊睡的很沉的堂嫂，大妞心里涌出一股怒氣，到底是誰這么惡毒。

    第二天一早大妞一宿沒怎么睡，早早就起來了，今天是她大爺爺生日，不能掃興，不過這件事情不是簡單地事情，大妞看她爸起來了，就叫他爸去了院子。

    “爸我有事跟你說?！贝箧ふf著將自己的發現說了出來。

    宋云成聽到大妞說這話，眼睛一瞪，整個人氣勢一下子就變了“你說的是真的？”

    大妞點點頭“那種味道我雖然只聞了一遍，可是不會弄錯，唯一差別就是一個經過處理一個沒有處理，我堂哥屋里的味道更香里邊還有其它味道?！?/br>
    宋云成點點頭，走進屋里，此時劉月已經幫著燒火了，屋里只有梅子和小翠還沒起來，宋云成走進去，只覺著有點香味卻也分辨不出別的味道，但是這一點點味道也可以說明一些問題，他們這邊都燒炕，就算做的最好的炕，多少也有些縫隙，一燒火，煙氣味就很重了。所以大多數人家屋子里都帶有一股燒火味。

    宋云成想了想說“這事先不要聲張，至少讓你爺把生日過好，另外你去志強那屋看看，看看他那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br>
    大妞點點頭“嗯，我知道了?！?/br>
    大妞走出去去了西邊二大爺屋里，一進門是一條細長走廊，后邊隔出廚房，這會也是煙熏火燎的在做飯，今天家里要做大席，兩邊灶臺都已經燉上菜了。

    二大爺住西邊，堂兄住東邊，大妞進了宋志強的屋子里邊沒有聞到什么味道。倒是二大爺那屋有淡淡的香味。

    健康小子已經起了正在他媽懷里吃奶，可能吃的差不多了，看到大妞進屋，他把腦袋轉向大妞，一只手擺了擺傻呵呵的樂了。

    “我們小健康醒了？”大妞用手摸了摸健康小手。

    “這小子天天精神著呢，睡覺可費勁了。把人累的不行?！倍┳于w喜埋怨的說了一句。

    大妞試探著把孩子抱起來，顛了顛“健康有點瘦啊，嫂子奶不好么？我這還有幾張奶粉票，你拿著給健康買點奶粉，配著吃?！闭f著一手抱孩子一手從兜里掏出幾張奶粉票。

    趙喜高興的接過去“謝謝大妹子了，我家健康剛九個月就生了早產，生下來跟小貓似的，我覺著他喝奶也不少，就是不長rou，還不愛睡覺?！?/br>
    “那吃奶粉試試，沒準就好了?！彼恢皇滞兄】档暮竽X另一只手抱著，讓健康站起來“健康有五個月了吧？”孩子出生的時候她還來給孩子下奶的。算算還差三天就五個月了。

    “可不是，就不如別人家孩子結實?！彪m說孩子是自家的好，可昨個串門看著宋志強舅家那個孫子，跟健康差不多日子出生，那小子都能坐著了。

    大妞抬頭看了看屋子“二嫂我記得你和我二哥結婚的時候住西屋是吧?！?/br>
    “嗯，這不是西屋涼，我剛懷健康的時候天正冷了，我凍得都見紅了，你二大娘就讓我們換了屋子，這不，健康出生也沒換過來?！?/br>
    大妞點點頭“我剛才去西屋感覺還行啊，還有股香味?！?/br>
    “可不是咋地，當初我跟你哥相親，看房就聞到那股香味怪好聞的，你哥還想搭新炕我沒讓?！壁w喜說道。

    大妞尋思虧著天冷換了房，她估計那時候見紅不是凍得就是那個造成的，東北人沒那么怕冷，晚上炕一燒熱乎著呢。大小這么過來的總不會懷孕就變了。

    今年是大爺爺七十歲壽辰，不過這年頭不提倡過壽，更何況大家日子過得都緊吧，自家人吃一頓飯就好了。除了他們一家子人，就請了宋國義一大家子。

    宋國忠和宋國義倆人是親兄弟當年跟著父親闖關東過來的，老爺子去世給倆人分了家，雖然在一個屯子里卻一個住東頭一個住西頭，大妞跟他們不是很熟悉，就知道這一家人口眾多，果然過來的時候他們家就足足坐了三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