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向裴搬了兩個板凳過來,一高一低,他坐高的,梁彰坐低的,方便給梁彰剪頭發。 他自詡手藝不錯,梁彰半信半疑,想來他的長發也不需要怎么剪啊,去哪里練手藝? 梁彰的發質很順很軟,怪不得經常翹起來,總是沒有梳好的感覺。向裴想到他毛翹起來的呆樣,沒忍住唇邊露出笑聲。 前面矮凳子上的人轉過來,神色慍怒:“你笑什么?” 他以為向裴在幻想他寸頭的樣子,然后嘲笑他。 向裴憋笑著搖搖頭,手上的剪刀移到了梁彰的腦袋上。 地上的頭發越來越多,每一次有新的頭發落下來,梁彰心里就抽痛一下。 剪刀相互摩擦著,不停在梁彰耳根后面轉悠。浴室里太安靜,向裴又叫他不要亂動,梁彰只能坐著發呆。 無聊到開始數毛巾的圖案上有幾個圓點。 乖夠了,他開始找向裴聊天:“向裴,其實我挺羨慕你的?!?/br> 向裴的手停下來,問道:“羨慕我這樣的生活嗎?”他的“這樣”肯定是指不太好的。 從沒有人說羨慕向裴,他確實也沒什么好羨慕的。不管是逼仄的破爛小屋,還是有時窘迫得泡面都快買不起的生活,都是人們避之不及的?,F在誰還愿意為破大點夢想風吹雨曬,但他還在堅持著大人眼中是在犯蠢的事。 “你這樣的生活就很好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組樂隊,唱歌。你唱歌那么好聽,將來說不定能出唱片?!?/br> “現在說這些太遠了,我搞樂隊是因為喜歡,又不是為了成名?!?/br> 音樂是唯一能吊起向裴胃口的東西,里面的世界是他想花一輩子去探索的。他不管別人怎么看他,或許很多人覺得搞樂隊就是自甘墮落,但只有向裴自己知道,音樂就是他的精神良藥。 姑且把這稱為一種反叛精神吧,雖然有點張狂了。 梁彰惆悵地撿起地上的頭發,摸了兩下,也不覺得這些頭發可惜了。 剪去的頭發就代表著他的過去,是注定要割舍的,是一去不復返的沉重。 “我記得我十四歲那年的生日愿望是死亡,很可怕,對吧?從有記憶開始,我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為什么會是我,我可不可以死去一次,換新的爸爸mama。他們不會逼著我上補習班、興趣班,也不會讓我寫試卷練習冊寫到吐?!?/br> 日后回憶起這個愿望,梁彰只覺得后頸發涼,不知道自己當時怎么會有如此極端的想法,果然還是太幼稚。 “我沒有隱私,日記全被我媽翻出來,朋友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只有一個朋友逃離了她的魔爪。當然,我不能有mp3去聽歌,也不允許租碟看電影?!?/br> “他們總說我是他們的全部,是他們的世界,可我一點也不覺得溫情,只覺得快窒息了?!?/br> 向裴的指尖掠過梁彰的頭皮,他輕聲問:“后來呢?” “后來?沒什么后來,只有把眼淚和委屈往肚子里咽。我以前還覺得所有人的童年多多少少不太自由,直到遇到了你?!?/br> “自由、無拘無束,簡直就是我的反義詞?!?/br> 有時候,梁彰想變成向裴,特別是在臺上唱歌,手指在吉他上搖擺的向裴。 “有時候人看到的只是表面?!?/br> “什么?” 向裴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沉吟道:“我沒你想得那么自由...哎,怎么變成比慘大會了啊?!?/br> 梁彰試探地說:“如果可以...你可以給我說說你自己?!?/br> “我爸是晝城人,三流作家。我媽是南川人,空有一身皮囊,跑到晝城來尋演員夢?!?/br> 蠻俗套的愛情故事,落魄作家遇上有明星夢的美女,向國用兩首詩就把向裴他媽搞定了,還答應她以后要專門給她寫個劇本,讓她做最紅的女主角。 但明星夢哪有那么好實現,演藝圈不乏美女,更不乏演技精湛的美女,向裴他媽連電影界的門檻都踏不進就被趕了出來,傷得體無完膚,還意外有了向裴。向裴的出現無疑是雪上加霜,向裴他媽的夢因此破裂完全了,她的恨從向國身上逐漸轉移到向裴身上,看向自己兒子的眼神含恨。 六歲那年,向裴他媽在晝城實在待不下去,收拾行李回了南川,演員夢破碎后,她在南川隨便找了個條件不錯的男人嫁了,反正她和向國沒有扯證,又長得漂亮。 向裴上初中時,向國再婚,他的妻子不允許他帶著一個拖油瓶,剛好他們也有了自己的小孩。 向國聽話,剛好向裴也很懂事。省得他還要做出不舍得的戲碼,向裴看著假。 這些事情向裴很少對人提起,知道得比較完整的人只有游景和陳召南,他們小時候就認識他。不過對著梁彰,向裴不自覺全盤托出,有股特別的信任感。 “你會恨他們嗎?” “最開始是恨的,特別是在姑媽家的時候,最灰暗的日子,我恨透了他們??珊髞硪幌?,其實他們也挺可憐的?!?/br> “你爸或許沒你想象中那么不在意你吧?!?/br> 梁彰果然聽到了樓底下的對話,向裴眼神有點不自然,梁彰急忙道:“我不是有意要看的!我就只看到了前半截,本來還想過去給叔叔打聲招呼,后來越聽越不對勁,就趕緊上去了?!?/br> 向裴倒沒覺得有什么。 “沒事,我只是...我跟我父親難得見一次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