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圈一圈,清水在硯臺上顏色濺深。 她糾結小聲開口:“童郎,這種宴會,我就不去了吧?!?/br> “你也知道的,我的出身……” 童懷恩生氣放下冊本:“是哪個人又在你耳根子邊上閑話了?” 香巧拉著他的衣袖:“不是,府里沒人說,但沒人說就不代表不是了?!?/br> “宮宴雖然可以帶家眷,但并不是一定要帶的,你一個人去吧?!?/br> “我去了,對你不好?!?/br> 童懷恩知道了,她又是擔心自己的出身會影響他的仕途。 “巧兒,英雄不問出處,你是我的夫人?!?/br> “前朝也有教坊司女子入宮為妃,陛下不是那些掉書袋的老迂腐?!?/br> “他用人不會在意你夫人是出身如何,只會在意你能不能給他辦實事?!?/br> “所以你不用擔心你自己對我會不利?!?/br> 香巧沉默片刻,抬眼已是淚水漣漣。 “我不是完全為了你,你忙著朝廷的事,不參與婦人之間的宴席?!?/br> “你不知道她們的閑言碎語有多么難聽,你不知道她們鄙夷的眼神有多么讓人難受,你不知道她們的排擠有多可怕?!?/br> “我試過了,試過融入官家夫人的生活?!?/br> “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的去接受了?!?/br> “但是我做不到?!?/br> “童郎,我做不到?!?/br> “我不想再接受她們的鄙夷了?!?/br> 香巧看他愣住的樣子,終于說出來了。 這些話她憋在心底很久了。 她以前是什么都會和他說,但是漸漸的,不一樣了。 現在他是探花郎,是陛下的心腹重臣。 年紀輕輕位高權重,要不是有她占著位置,不知多少王公貴族想要他做女婿。 就算是有她在,哪怕他娶過妻,只要他愿意休妻再娶,什么樣的貴女娶不到? 香巧覺得自己和他的距離越來越大,他在花團錦簇的道路上一路前行。 而她仿佛還困在那個青樓里,只追逐他的背影一樣。 以前他是百無一用的書生,她是身份低賤但有貌有財的花魁娘子。 他們是相互依偎的。 但現在是她完全的依附著他,就像菟絲子依靠著大樹。 不一樣了。 而他們的感情又在這天差地別的地位中能維系多久呢? 再多的山盟海誓,能比得過人不停滋長的野心嗎? 當他發現她只是個累贅,當他發現娶一個大家小姐能幫他的時候,他又會怎么選擇呢。 而現在,他對她失望了吧。 連這點小小的困境都不敢面對,又怎么配做天子近臣的夫人。 童懷恩握住香巧的肩膀。 怪他,他早該想的的,他以為自己在陛下面前得臉,就沒人敢不尊重他的妻子。 但總有蠢的、有不怕死的。 她一定很傷心,一定忍了很久。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告訴你又有什么用?難道因為別人含沙射影的說了我幾句,就去找上門要說法嗎?” 童懷恩:“為什么不行?” “可是,可是這樣你不就到處樹敵了嗎?” “何必為了一兩句話的事和別人交惡?” “我......我和你一同去宮宴就是了,你別沖動?!?/br> 香巧不由罵自己,干嘛被那些婦人的教唆變得疑神疑鬼的不相信自己的枕邊人。 他赤誠的心當然是毋庸置疑的。 童懷恩見她慌慌忙忙就答應的樣子,朗笑出聲,干凈的帶著和以前一樣的少年氣。 如果忽視那對濃厚的黑眼圈的話。 “對一般人來講,和同僚上司交好關系,在官場中確實是最有效的方式?!?/br> “因為上面沒人記得你,很難晉升?!?/br> 他自信一笑,“但你別忘了,你夫君我已經被最上頭的那個記下了?!?/br> “別人是喜是惡,都不重要?!?/br> “況且……” 他的笑容收住了,“歷來帝王最忌結黨營私之事,朝臣勾連的勢力過大,就會削弱皇上的權利?!?/br> “史書上不少皇帝都是被權臣控制過,當今雖然任人唯才,但比起一個四處交好的人,孤臣對皇上來說,才是最鋒利的刀?!?/br> 第76章 算賬 他對著已經呆住的香巧補充道:“而且若是勢力過大,反噬其主,再是神兵利器,主人也會折了它?!?/br> “陛下……可不是什么狠不下心的良善之輩?!?/br> 他接觸皇上的第一天,就在觀察他。 他似乎很少發怒,并非世家書生口中的暴君。 或許是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在他眼里不過是小打小鬧,不需要在意。 但是有些底線,是絕不能觸碰的。 君王的疑心,他擔待不起。 “所以巧兒,不必為了我強忍那些人?!?/br> 香巧被嚇住了,“那我,那我之前豈不是給你找了麻煩?” 童懷恩擦掉她的眼淚,“未曾,你又沒有去替為夫籠絡人心?!?/br> “你說,都是哪些長舌婦,咱們現在就上門去?!?/br> 左諫議大夫的兒媳就是不喜歡香巧的一個。 她是小官之女,都是高攀了才搭上的秦家做二少夫人。 結果一個賤籍女子,竟然僥幸選到了一個潛力股提前扒上,做了官家夫人和她平起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