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興。

    比賽輸了不高興，睡不著不高興，連秋千都欺負他，更不高興。

    一簇雜亂的毛發從兩腿之間的間隙映入眼簾，隨之而來的，是一雙比月光還純粹的紫灰色貓眼。

    神奈光一怔。

    他從秋千上下來，蹲下身子，才發現居然有一只貓蹲在秋千下面，旁邊還有幾個空掉的礦泉水瓶和面包包裝袋。

    貓不是他之后才來的，而是在這里待了不短時間了。證據是身下被壓彎的一溜雜草。從原本秋千外、一直挪到秋千內。

    貓大概也沒想到秋千如此不中用，盡管他已經盡力往里面藏了、還是猝不及防和神奈光對上了視線。

    貓：“……”

    貓垂下腦袋，又往里挪了幾步，避開神奈光的視線。

    神奈光就蹲在秋千外看著他逃走，一點、又一點地離他更遠，直到整只貓都接近被無人打理的雜草和包裝袋掩蓋，就連那雙獨特的紫灰色眸子也沒入黑暗中。

    貓的眼睛有和人不同的反光膜，周圍的月光也足夠明亮。

    他看不見那雙本該閃閃反光的貓眼，只能說明貓轉過了頭、連看都不愿意看他。

    神奈光突然想起了那個天臺上落滿雪的夜晚。

    那個時候，紫灰色的瞳孔里全是他、但又沒有他。

    “出來吧？”

    他靜默片刻，向那片雜草伸出手。

    “我帶你回去?！?/br>
    但至少那時，他也是被堅定選擇過的。

    所以此刻，雖然不知道降谷零經歷了什么才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但他也愿意幫他一把。

    “……”

    草叢安安靜靜的，只有微風吹拂之間摩擦的聲音。沒有走動，也沒有貓叫。

    神奈光又重復了一遍：“我帶你回去?！?/br>
    他想了想，補充：“別擔心，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有什么任務，你什么都不用說?！?/br>
    “可以嗎？”

    他把手伸長了一點，盡力彎腰往里夠：“如果你需要一個暫時歇腳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走?！?/br>
    “……”

    草叢還是安靜極了，連原本清朗的微風也停止了流動。什么聲音都沒有，就像里面根本沒有暹羅貓一樣。

    神奈光沉默了兩秒，收回手。

    降谷零鐵了心不理他、他也不可能強行把他從草叢抓出來，強吸貓的慘痛教訓讓他感覺自己伸手的下一刻就要被撓一爪子。

    而且說不定降谷零有自己的任務，在試圖以貓貓之身吸引下一個受害者，他沒有理由干涉另一個成年人的決定太多。

    哪怕他們曾經親密睡在一張床上、會在醒來的早上交換一個淺淺的吻也一樣。

    “我現在暫時住在酒店——”

    神奈光把酒店地址對著空氣復讀了一遍。

    “這幾天都在，有需要可以去那里找我?！?/br>
    他其實并不認為降谷零會來。

    這幾天沒見到原本一直‘偶遇’的降谷零、大概是這黑心壞家伙又有新目標了，正在守株待兔，所以暫時忘記了他這個玩膩的玩具……但總之他還是說了，出于某種不愿意承認的擔憂。

    就當是作為被收養照顧了一段時間的報酬。

    他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咪?！?/br>
    小小聲的貓叫，褲腳傳來極其容易被忽略的、微弱的力度。

    神奈光停下腳步。

    *

    為什么會是這么狼狽的時候再見？

    從那個身影出現在拐角時、原本蹲在秋千上的降谷零就迅速躲到了月光照不到的秋千下，慌忙之間留下了幾根貓毛在秋千上。

    不想被發現。

    不想被看到現在的樣子。

    不想被認為是以苦rou計接近。

    但是……

    想再看一眼。

    想抱抱他。

    想他。

    于是降谷零躲在了能看到神奈光、但又不容易被發現的秋千底下。明明躲在秋千后面的雜草和黑暗里才是最佳決策，如果他真的鐵了心不想被發現的話。

    就看一眼。

    他這么告訴自己。

    等過了這段時間，他還能以最佳的形象出現在貓面前，而非現在一看就靠不住的樣子。

    看到了。

    雖然只看到了模糊的一眼，但神奈光疲憊了很多，眼圈很明顯。

    為什么？他不是在和研二旅游嗎？是被誰欺負了嗎？

    降谷零克制著自己想要沖出去的腳。

    但還是被發現了。

    還是個烏龍。

    降谷零狼狽地低下頭，不敢和那雙金色的眸子對視。

    早知道會因為這種意外被發現、他絕對看到這個秋千的第一眼就翻新它。

    他只能希望自己沒被認出來，一邊往雜草堆里后退。

    就假裝認錯了吧。

    他別過頭去。他知道自己的紫灰色眸子很獨特。

    蹲在不遠處的人沉默著。

    降谷零也保持沉默。

    ……這才是貓想要的距離嗎？

    如果這是他想要的，那他追來這里……是不是做錯了呢？

    他在這一刻突然只想轉身逃離這里、逃離那個不顧神奈光意愿，只顧著自己心意的自己。

    ——或許對神奈光來說，降谷零最好的歉意是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可能就此別過才是最好的。離開了傷害源、割裂開的傷口才有機會被時間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