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目模糊，雕刻師似乎刻意隱去了他的五官，但隱隱約約間透露出一股悲傷和憐愛。他一手放于胸前作撫胸狀，另一手挽起身后的發絲、無數珍珠環繞于其間。下身是修長的魚尾、蜿蜒著沒入清澈的泉水中。

    盡管雕像的五官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刻畫，但安室透能想象到，面紗下會是何等令人癡迷的神性氣質。

    他不由得看了旁邊同樣凝視雕像的神奈光一眼。

    他所有見過的人里面，和雕像無論在氣質上還是在相貌上最為接近的只有不說話時的黑發偵探。

    但是……

    這家伙不開口還好，一說話簡直就是林黛玉張口發出張飛的聲音，“大哥，俺也一樣！”

    多好的人，怎么就長了嘴！

    安室透痛心疾首。

    “掌控海洋的主宰！暴怒的法官！繁殖的父神！過去的守衛者！家園的守護神！無名的海祖！看破虛妄風暴的智者！偉大的海神！贊美您!”

    在兩人查看雕像時，福島章魚已經用五只觸手捂住眼睛，以一種奇怪的韻律完成了禱告。它來回舞動著自己的觸肢，但始終沒有遮擋住自己最靠右上方的那一只。

    隨著它尖銳的禱告聲落幕，它用于取悅海神的舞蹈也恰好終止，五只觸手尖尖同時如針刺般指向那只唯一沒被遮擋的豆豆眼，用力一刺！

    “噗嘰！”

    組織被刺穿的聲音響起，章魚挖下它的一只眼，虔誠地放入噴泉中，藍色紅色交加的液體不斷從創口溢出、染地這只綠色的福島章魚顏色更加詭異。

    它又踉踉蹌蹌地學著人類做了個躬身禮，退至一邊，期待地看向兩人。

    “祭司大人，在下已經為您先行投入部分的骨血奉獻給偉大的海神?！?/br>
    接下來該您了。

    剩余的五只豆豆眼里滿是期待。

    安室透臉色和微笑不變，拳頭卻暗中握緊。

    第036章 黑臉貓貓偽裝祭司怒斥章魚怪，金發黑皮妙計頻出巧渡獻祭關

    在五只黑漆漆眼珠的注視下, 安室透從左手袖口里抽出一把銳利的匕首。匕首的刃尖閃爍著寒芒，倒映在他紫灰色的瞳孔中。

    自從背對光明、潛入黑暗*后，安室透就已經舍棄了對絕對正義的追求。

    絕對正義，烏托邦, 沒有任何人需要犧牲的美好世界……那是警校時期22歲的降谷零會堅定不移守衛的東西, 但不是29歲安室透能奢望的。

    為了達到目的, 他能放棄的東西比外人想象中要多得多。

    他心里一直有著一架名為得失的天平。

    左邊放著包括他自己在內能被犧牲的, 右邊放著所能得到的。而右邊最大的砝碼名為“國家”, 他能為此賭上他擁有的一切。

    犧牲對他來說從來不是問題。

    問題是需要付出多少？他又能得到多少？這些付出是否有意義？是否能讓他的國家更和平安寧一些？

    安室透微微低下頭，淺金色的發絲擋住了大半張臉，看不出任何情緒。

    失去一只眼珠能獲得章魚的信任、順勢剿滅這一怪物的巢xue嗎？這樣的巢xue還有多少？他可不像被核輻射污染的章魚、有那么多眼可以失去。

    不過他還有其他可以用的, 手指，四肢, 內臟, 以及他的人格……

    ——要幾分之幾的安室透作為代價，你會滿意？

    淺金色睫毛顫抖，暗沉的紫灰色雙眼凝視著神奈光。

    ——作為這場進入超自然世界的門票。

    黑發偵探臉上的微笑不變，像是無聲的催促，又像是對他的憐憫。

    哈？憐憫？！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降谷零不需要憐憫。

    但憐憫是個好東西, 憐憫意味著背后高高在上的同情和愧疚，而安室透會充分利用這份憐憫。

    如果這份憐憫能讓他獲得更多情報，請更加憐惜他。

    安室透舉起匕首對準左眼, 動作流暢，沒有絲毫猶豫。

    匕尖反射著耀眼的天光, 刺痛了他的眼睛——單眼失明的生活會是怎么樣的呢？

    安室透漫不經心地想，直面銳利的刀鋒。

    ——如果可以的話, 義眼做成金色的吧，那種如同耀陽一般絢麗的金色。

    手臂驟然繃緊發力，寒芒直逼而來！

    安室透沒有閉眼，他強迫自己面對這份恐懼和不安。

    ——這就是他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凡人想要進入另一個世界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正如同他為了進入黑衣組織那樣。

    ——他偽裝成地下情報販子，帶著甜蜜的笑容兜售不管是黑是白的情報，然后把腳翹到桌上，一邊喝著價格高昂的威士忌一邊數著一張張鈔票，完全不顧那些情報被人獲得后會發生什么。

    有人因此死去，有人因此失去一切，有人因此只能在監獄里度過下半生。

    但這關他什么事？

    只要給得起價格，他什么都賣。

    至于進入組織的契機，他想想——有人得罪了他——是一個公司的社長，他想要安室透的情報，但不想給可惡的情報販子的高昂勒索費，于是他暗中雇傭了其他人想要竊取安室透的情報，最好能順便做掉這個該死的金毛混血。

    他的準備很充分，他的動作也很隱秘。安室透由于為了保證假身份的“清白”，完全無法讓公安介入協助，勢單力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