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他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一個會把‘想要一個家’寫在臉上，把一點溫情就當成真情的孩子。

    事實上，這并不是什么壞事。

    路加維爾坦蕩的赤誠和依戀，很大程度上拉近他和布魯斯的關系。

    這反向讓開始只是出于維持‘布魯斯·韋恩’以及‘父親’人設的布魯斯逐漸習慣了對待他時露出笑臉，一步步調整了對待路加維爾的心態。

    如果說一開始，布魯斯對路加維爾的關注點主要放在他撲朔迷離的過往經歷以及和伊萊·澤維爾涉及的隱秘上，那么對于現在的布魯斯而言這些信息雖然對他而言同樣重要，但這卻不是他在見到路加維爾時，會首先想到的問題。

    換而言之，他早就對路加維爾的態度從‘警惕和調查’轉變成了‘習慣和接納’。

    如果伊萊·澤維爾表現出的危險性一直像先前一樣可控下去，布魯斯更傾向于通過以其他的手段調查更多信息，保持現狀。

    而不再想要探究路加維爾那些，很有可能是因為創傷后自我保護而遺忘的過去。

    他不想見到路加維爾總是亮晶晶追逐著、親昵仰望著他的藍眼睛里蒙上苦痛和陰郁。

    路加維爾未知的過去就像是個潘多拉的盒子，誰都不知道打開后會出現什么，但從伊萊·澤維爾糟糕的現狀中不難推測出其中可能鎖著的東西。

    如果可以，布魯斯也希望路加維爾能只是路加維爾·韋恩，如同現在一樣的沉靜明朗。

    假如對象不是路加維爾，換成一個不那么特殊的孩子，布魯斯真的很難在不到半年的時間里逐漸從‘應該的假面’變成‘習慣的注意’。

    同樣的，如果不是路加維爾一直以來給了布魯斯足夠的信心和正反饋，他很難會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當機立斷地做出在伊萊·澤維爾之前將真相告知路加維爾的決斷——哪怕，伊萊·澤維爾有可能猜出了他的身份。

    但是，事情的發展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了。

    布魯斯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讓人難以捉摸，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屏幕上啜泣的路加維爾，心緒比他的表情更難琢磨。

    率先返回了廚房的阿福已經煮好了一壺紅茶，他悄無聲息地將手中的托盤放在了布魯斯身旁的茶桌上，為他倒好了紅茶。

    “謝謝你，阿福?！?/br>
    布魯斯從沉思中回過了神兒，伸手就要端起茶杯，然而卻被阿福巧妙地躲了過去，這讓他伸出的手落空了。

    目睹了布魯斯神情變化的阿福端著手中的茶盞，他沖抬眼看他的布魯斯溫和微笑說：“恕我直言老爺，一位合格的父親在看到孩子應激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冷靜的思考?！?/br>
    “我知道，阿福?！?/br>
    布魯斯語氣略微低沉地說：“但是，他在害怕我?！?/br>
    “這其中應該是存在什么誤會，”阿福將手中的紅茶茶杯推到了布魯斯的手邊，注視著他鋼藍色的眼睛說：“您應該對自己和路加少爺更有信心一點?！?/br>
    布魯斯靜默了幾秒鐘，他停頓了片刻伸手接過了阿福遞來的紅茶，這次他端過了沉甸甸的紅茶杯：“我知道?！?/br>
    他的回復還是和先前一樣。

    阿福欣慰一笑，他微微欠身便準備轉身離開，給布魯斯留下單獨的等待空間。

    然而，還沒等阿福離開會客廳，他就被布魯斯叫住了：“等一下，阿福?！?/br>
    “還有什么我可以為您做的事情嗎，老爺？”

    阿福停住腳步，轉身看著面上罕見浮現出為難神色的布魯斯，溫聲詢問說：“您是還想要來一點小甜餅嗎？”

    布魯斯神色一頓，他旋即微微頷首說：“……可以?！?/br>
    阿?？闯隽瞬剪斔箷凶∷⒎鞘菫榱俗舨璧奶瘘c，于是他靜靜站在一邊等待著布魯斯的下文。

    布魯斯將手中的紅茶茶杯放在了一旁擺著茶壺的紅木小圓桌上，他硬著頭皮組織著語言說：“也許，你知道該怎么應對……蠻不講理的孩子？”

    阿福一時沒能理解布魯斯的意思，他不由得問：“您指的是？”

    “伊萊·澤維爾，”布魯斯雙手交叉地疊放在膝上已經黑屏的平板上，他言簡意賅地指責說：“他把路加氣哭了?！?/br>
    阿福：……exm？

    第153章 為什么成為蝙蝠俠

    阿福不知道布魯斯是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 布魯斯卻對自己的推測十分確信。

    伊萊·澤維爾會向路加維爾道歉，并希望路加不要拋棄他就說明了他對于路加的愧疚。

    很顯然他做了什么對不起路加維爾的事情。

    從而可以推斷出路加維爾忽然恢復的記憶多半和他有關，再加上伊萊·澤維爾極有可能將他是蝙蝠俠的猜測告知了路加維爾。

    這恰恰說明, 路加維爾先前的焦慮應激障礙很可能就是伊萊·澤維爾導致的。

    布魯斯沒想到會見到路加維爾落淚，以路加維爾表現的性格——一度讓布魯斯認為他在錯過了路加童年后他不會再有這個機會。

    但是, 事實是伊萊·澤維爾把路加維爾弄哭了, 而且還是哭得很慘的那種。

    布魯斯此時此刻，對本身就是非人類的伊萊·澤維爾的印象分已經降到了最低。

    聽完布魯斯簡明扼要地講述了前因后果, 阿福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在布魯斯的注視下緩緩道：“比起您的推理和擔憂，我認為面對路加維爾少爺，直白的詢問和坦然訴說會是比較有效的方法?！?/br>
    “……”

    布魯斯擰眉沉思著沒有再說話，沒有打擾按亮平板的布魯斯，阿福轉身返回了廚房沖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提姆·德雷克點了點頭。

    提姆·德雷克和阿福打了聲招呼后, 便主動走到了布魯斯的身前：“布魯斯?！?/br>
    布魯斯無聲地看向他, 提姆深吸了口氣說：“我想和你談談?！?/br>
    ……

    ……

    天色將晚，陰云中的落日一點點墜入了地平線里, 光輝暗淡。

    布魯斯將倒空的紅茶壺推遠了些, 低頭篩查著小丑出獄后可能走過的區域。

    布魯斯在等待路加維爾的這段時間里并不空閑, 等送走了提姆·德雷克后沒多久，達米安來問過一次伊萊·澤維爾的行蹤。

    因為韋恩莊園墻壁里都做了針對超人的鉛層板，所以沒能聽到小伙伴心跳聲的喬納森在發現伊萊·澤維爾的失蹤后差點驚慌地直接呼叫克拉克，讓爸爸來一探究竟了。

    得到了伊萊·澤維爾現在很安全，正在路加維爾·韋恩房間里小憩的答復后，不了解伊萊·澤維爾和路加維爾淵源的喬納森還專門跑到了路加維爾臥室門口, 扒著門縫仔細分辨了一會兒。

    直到確實聽到了伊萊·澤維爾平穩又緩慢的心跳聲，喬納森的擔憂才褪去了不少。

    同布魯斯不好意思地道了歉, 自覺自己冤枉了好人的卷毛小男孩就急急忙忙地拉著達米安跑回他的臥室里去了——他要好好‘審問’一下自己的小伙伴，伊萊·澤維爾和他的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伊萊·澤維爾從一開始就和路加維爾認識，而且看小d無動于衷的模樣，他肯定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虧他先前還一本正經地向伊萊·澤維爾介紹路加維爾，原來只有他自己被蒙在了鼓里，以為伊萊·澤維爾真的不認識路加哥哥！

    目送著喬納森和達米安兩個小短腿一前一后地快步跑上了二樓，身影消失不見，布魯斯才得以清凈下來，繼續著之前沒有完成的篩查工作。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會客廳外的落地窗逐漸由亮轉暗，隱約的雨聲也逐漸消失不見。

    窗外下了一天一夜的小雨稀疏了不少，雨滴時有時無，漸漸停歇了下來。

    而屋里的一盞盞照明燈跟著亮了起來。

    剛剛睡醒的路加維爾一走下樓，就看見的是燈火通明的公館一樓。

    沿著兩側走廊明亮的壁燈，走進會客廳里，路加維爾就看見了坐在沒有點燃的壁爐前的布魯斯。

    他坐在慣常會坐的皮質單人沙發上，左腿疊在右膝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手里的平板，一旁的紅木圓桌上放著那套阿福最喜歡的茶具。

    柔軟地毯上的落地燈正散發著柔和的燈光，讓吊頂過高的會客室里能有著除了水晶吊燈以外的照明補光。

    一切看起來都那么熟悉、安寧而尋常。

    只有路加維爾知道，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深吸了一口氣，路加維爾踏入了會客室里，在布魯斯右手邊的一個長條沙發上坐了下來。

    “……晚上好，布魯斯?！?/br>
    路加維爾說：“如果現在已經算得上是晚上了的話?！?/br>
    “晚上好，親愛的?！?/br>
    布魯斯按滅了平板的屏幕，他抬起頭朝路加維爾從容地露出了一個微笑，看起來和從前的布魯斯·韋恩沒有任何分別：“請坐，孩子?！?/br>
    路加維爾在距離布魯斯不遠不近的長條沙發上坐下，他長而纖細的睫毛在湖藍色的眼珠上投落柵欄似的陰影，他與布魯斯有著幾分相似的臉上表情平淡而克制，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如果有人看見現在路加維爾和布魯斯坐在一起，會奇異地驚嘆于他們驚人的神似感，縱使他們的神情截然不同。

    路加維爾漂亮的藍眼睛一瞬不轉地注視著布魯斯，他抿著唇地問：“我該稱呼您為‘布魯斯’，還是‘蝙蝠俠’呢？”

    “如果可以，”布魯斯以更布魯斯的口吻開玩笑般的幽默地說：“我不想因為自己有著一些不那么尋常夜晚愛好，就要承受會失去一個愛我的兒子的代價?！?/br>
    “只要你愿意，我會永遠愛您?！?/br>
    路加維爾輕聲地回答說。

    這是路加維爾最真實的想法，無論布魯斯選擇了怎樣的度過這一生，只要他仍然是布魯斯·韋恩，仍然是他的父親，仍然愿意接納他、關心他……

    路加維爾就會永遠地愛他，這是毋庸置疑，不需要猶豫的。

    如果說曾經的路加維爾對蝙蝠俠的態度是警惕、抵觸和厭煩的，那么在接受了‘布魯斯就是蝙蝠俠’的事實后，路加維爾對蝙蝠俠的態度也隨之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路加維爾從前會討厭蝙蝠俠，很難說是否是受到布魯斯耳濡目染的影響。

    但不得不說，在有著布魯斯‘他們都是群難以理喻怪人’的鋪墊影響下，路加維爾在看待蝙蝠俠和夜翼等人的時候，確實是帶著點挑剔和審視偏見的。

    再加上，路加維爾會討厭蝙蝠俠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蝙蝠俠的‘性價比低’。

    路加維爾一直認為蝙蝠俠是在忽悠布魯斯贊助，在布魯斯給予了大量的資金支持后，蝙蝠俠仍舊時常惹得布魯斯發牢sao，讓阿卡姆精神病院活像是個不穩定的活火山似的，時刻威脅著布魯斯的人身安全。

    不知道蝙蝠俠就是布魯斯本人的路加維爾，自然會對這個一直從布魯斯這里壓榨各種贊助，卻不僅遲遲沒能拿出客觀成效，還時常給布魯斯添堵的‘不盡職’蝙蝠妖怪沒有什么好感。

    然而，當蝙蝠俠就是布魯斯本人的時候，這些缺點自然也就隨之消失，不復存在了。

    既然布魯斯就是蝙蝠俠，那么他給自己的‘夜晚愛好’花費再多金錢都是理所當然的，同樣的，韋恩科技當然應該給予他父親最大限度的科技支持，來保護他的安全。

    身為哥譚市的首富，布魯斯能夠犧牲自己的夜晚時間，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在夜晚打擊犯罪，堅守在對抗阿卡姆精神病院里那群極端瘋子的第一線已經足夠讓人贊嘆了。

    ——誰都沒有資格指責他做得還不夠好，布魯斯已經做到他能夠做到的極致了。

    除此之外，讓路加維爾真正對蝙蝠俠印象變差的事情就只剩下他會中途截留自己的定位信息、監控音頻轉播，利用布魯斯的不設防從而對他和布魯斯進行監控，以及他經常會偷偷給布魯斯打小報告這兩件事情了。

    無論是像是個竊聽狂一樣截留他的定位信號，對他實施監聽都讓路加維爾對蝙蝠俠的印象分急劇下跌。

    但當布魯斯就是蝙蝠俠的時候，這同樣迎刃而解了。

    “那看來問題就解決了，不是嗎？”

    布魯斯含笑地注視著路加維爾問：“我猜除此之外，你還會由些其他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