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節
“吳寺卿,你們先走?!蔽菏逡讙冻种速|后退間,道:“留下一輛車馬即可?!?/br> 吳寺卿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猶豫了片刻,到底應聲下來,示意同僚們上車的同時催促女兒:“……春白,快!” 嚇都嚇死了,七魄離體還未歸家,他也顧不得掩飾稱呼了。 吳春白正要登上馬車之時,忽聽得一道沉鈍沙啞的聲音響起:“誰準許你們離開了?” 說話之人,正是那名洪姓副將。 見他眼神漠然地看向自己,年輕男子心中突然生出不好預感:“洪將軍,你這是何意!” “八郎君,屬下多次勸阻過您,您卻任性妄為,實在不該?!焙樾崭睂⒀壑虚W過寒意:“節使之令不可違背,請恕屬下今日不能放他們離開,八郎君自請保重?!?/br> “洪郴!你敢!”見他要抬手下令,年輕男子大驚失色:“我姓康!我是父親的第八子!” “若八郎君不幸出事,我會告知節使,八郎君奮勇制敵,重傷身亡,以保全八郎君最后的體面?!焙樾崭睂⒃捯魟偮?,手也抬了起來,大聲道:“八郎君不愿因自身之過釀成更大過失,令我等只管誅殺,以完成節使之令!殺!” 什么第八子,不過是胡姬生下的野種,從來不得節使看重。 節使共有九子,第四子乃他洪家女所出,至于這個廢物,死便死了。 他在這支隊伍中,顯然比年輕男子更有威望,那些人猶豫一瞬后,便有人帶頭殺了起來。 年輕男子憤怒之余,又覺受辱。 魏叔易這次也真的慌了。 他自認挾持了康家子,想來怎么著也能解暫時之困,誰知這康定山的部將,竟是半點不管康家血脈死活—— 一時間,他手中之人留著不是,丟也不是,只能拖著往后退去,暫時交給兩名禁軍。 看著廝殺慘烈的四下,身邊不停有人負傷倒下,魏叔易在心中不停地念道——崔令安啊崔令安!速速速! “阿爹!” 一道再無掩飾的少女嗓音響起,吳春白飛奔上前,將吳寺卿從叛軍刀下猛地推開。 她用了全力撲上前,將父親推開的同時,自己也重重撲倒在地。 就在她以為叛軍的刀要落在自己身上時,倉皇抬頭之際,只見一人從那叛軍身后,拿馬鞭死死勒住了叛軍的脖子,將人往后拽去。 這是急亂之下很混亂的制敵之法,顯然不是有身手的人會用的招式。 吳春白顧不得許多,胡亂地撿起一把帶血的刀,雙手緊握著,閉著眼睛,咬著牙,直直地捅入那叛軍的身體里。 叛軍手中的刀終于跌落,人也往后仰去。 吳春白顫顫站在原地,驚魂不定地看著面前的宋顯:“宋,宋大人……” 她不知道要說什么,她好像殺人了……! 宋顯卻猛地轉身,往前方看去。 他好像聽到了馬蹄聲! 險些被亂刀砍到的魏叔易也聽到了。 但方向不對…… 這馬蹄聲在前方,而非崔令安所遣援軍該出現的后方。 不是崔令安,那是誰? 第424章 嚇傻了嗎? 一支隊伍,自冰雪中策馬而來。 比他們的面容更早出現在人前的,是渾厚的馬蹄聲,及挾帶著山中寒意的利箭。 一眼望去即可知,外沿皆為叛軍,禁軍和使臣皆被圍堵在其中。 這一陣箭雨攻勢,為得是打亂叛軍刀下的攻擊。 身后突如其來的利箭,讓叛軍隊伍陷入短暫的混亂,有人倒下,有人驚怒轉身回望,禁軍趁此時機舉劍反殺。 很快,滾滾馬蹄聲已至眼前,雪霧飛揚間,可見來者隊伍甚大,一眼望去,在蜿蜒而不算寬廣的山道之間一時看不到盡頭。 他們所馭馬匹大多格外高大矯健,不似當下常見的中原戰馬,反而與室韋馬匹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可他們的裝束樣貌卻顯然并非室韋族人,他們皆在衣外著輕便甲衣,外罩御寒的披風,樣貌特征則是極常見的盛人模樣。 但洪郴一眼便斷定他們并非安東都護府的兵卒,他緊緊攥著韁繩,控制著因那些人的逼近,而躁動不安的馬匹,喝問道:“來者何人!我乃康節使部下副將洪郴!” 康定山的名號,在這片地域上,是極具威懾的存在。 但洪郴并未從那些人臉上看到半分退縮或異色。 隨著靠近,那些人的馬匹慢了下來,洪郴定睛看向那為首之人。 被一名禁軍扶起的魏叔易,視線也越過混亂的情形,一眼看到了那支隊伍最前方的身影。 出乎洪郴意料,那是一張很年少的臉龐,即便她大半面容都藏在狐毛披風的風帽之下。 魏叔易看不清那張臉,但已足以他將人認出。 那少女著玄色披風,邊沿處鑲著白色狐毛,身下是一匹品相上乘的白馬,身后是千軍鐵騎。 風帽御寒,卻遮擋左右視線,于此情形下,她停馬之際,遂抬手將狐毛風帽往后褪去,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洪郴心中驚惑——看起來竟是個少年女子! 但她雖為女子,且年歲稚少,周身卻有著在戰事中洗禮而出的殺伐氣勢,她如一把出鞘的劍,光華滿目,而劍氣凜冽驚人。 她并未答他的話,而是徑直下令:“叛軍來犯,一概就地誅殺?!?/br> “是!” 得其令,其身后左右部將,立時拔刀策馬沖上前來。 一馬當先的是何武虎和薺菜,元祥旋即也帶兵疾馳而上。 “……揚之,快看!那是常刺史!” 被幾名禁軍護著退到一輛馬車前的譚離,沖宋顯的方向激動地大聲喊道。 “常刺史?……江都那位常刺史?!”吳寺卿剛爬坐起身,提著官袍,腳步踉蹌地來到女兒身旁:“春白,果真是那位常刺史?” 吳春白的身形猶在無聲震顫,此刻她望著那馬上之人,眼眶倏然有些泛紅地點頭:“……是,是常娘子?!?/br> 吳寺卿聞言險些熱淚盈眶,顫聲喊道:“各位大人,我等有救了!” “常刺史”三字很快在人群中傳開,也傳到了那些叛軍的耳朵里,令他們吃驚至極——常刺史?江都的常歲寧?! 她怎么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常歲寧在東羅停留之事并非人盡皆知,至少在這些尋常兵卒間如此。 但他們都聽說過她的戰績,遠的不提,單說抗倭之戰,十余萬倭軍竟在她手中全軍覆沒! 戰功與殺名,會賦予人超出人本身的煌煌威勢。 想著那些傳聞,有叛軍一時陷入惶然不安當中。 洪郴眼神沉下,策馬向正前方的少女殺去:“今日便讓我洪郴來領教領教江都常刺史的本領!” 要穩住軍心,他得先殺了這小女娘! 若他今日能取其性命,那他洪郴之名,便將無人不曉! 策馬掠上前之際,他已執起手中利劍。 但他尚未能近得那少女跟前,便有一人一騎從側方持劍將他攔下。 “巧了,唐某也慣用長劍,不如這位將軍先向我討教一二!”唐醒笑著道:“也好叫我試一試,閣下是否有讓我家大人拔劍的資格!” 洪郴仿佛受到奇恥大辱,臉色難看至極,咬牙向唐醒揮劍。 唐醒身形高大,但他的劍風卻并不強悍殺伐,反倒給人以飄逸豪邁之感。 他游歷多年,到處拜師,劍法集各家所長之后又得自我悟化,初次過招,對手便很難分辨他的路數。 洪郴看似勇猛老辣,但數十招之后,卻被唐醒一劍劃破手臂,躲避間,仰身落下馬去。 唐醒亦飛身下馬,劍尖掠過雪地,雪屑飛舞。 洪郴翻身滾避間,拄著劍快速撐起身來。 見他不敵,他的兩名心腹迅速上前,攻向唐醒。 而此際,洪郴又聽到了馬蹄聲響,這一次,是來自后方。 馬蹄聲震動之下,似連山坡上的積雪都跟著簌簌而動。 元祥揮刀解決了一名叛軍之際,抬頭看去,看到熟悉的裝束,立時眼睛大亮。 他驚喜地大聲道:“是我們玄策軍的人!” 四下被禁軍保護起來的官員們,幾欲落淚——玄策軍也來了,他們的腦袋,總算可以安安穩穩在脖子上呆著過年了! 見到熟悉的同袍,原本甚是歡喜的元祥,卻突然擰眉。 虞副將身邊怎有個礙眼的魏長吉在? 冤家見面,分外挺胸。 元祥已不自覺地挺起胸脯,但長吉尚未能分神留意到他,暫時未能回應。 “……郎君!” 方才遠遠聽到這邊的打斗聲,長吉嚇得半死。 下船之后,郎君便遣他前去接應玄策軍,以便能夠及時會合。 他很快順利接應上了急趕而來的一千玄策軍,他們一路疾馳,沒想到還是險些晚了一步! 好在有其他援軍先他們趕到! 長吉縱馬上前,在后外沿的叛軍中殺出一條血路后,下馬奔到自家郎君面前,驚魂不定地道:“郎君,您沒事吧!” 他已處處不如崔元祥,絕不能再失去郎君了! 否則,那崔元祥有朝一日豈不是要得意地沖他道:【我有主人,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