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節
圣旨明言撥給她八萬大軍抗倭,也只是昨日之事而已,各處都在緊急調備。 此次倭軍來勢洶洶,八萬是不夠的,且這八萬當中并無多少人擅長水戰,但好在還可以整合沿海各州經徐賊之亂后殘留的水師,可用的水師數目如今也正在加緊清點當中。 饒是如此,接下來的抗倭之戰也絕算不上樂觀,那些倭軍個個都是精通水戰的狡詐之輩,在海上如履平地,大盛自開朝以來,便常受倭人侵擾,沿海州府為此甚是頭痛,曾向朝廷上言,稱這些倭寇倭兵“來去如風,無從剿之”。 誰都知道這一戰很難打。 但在常歲寧看來,若是好打,便也輪不到她借此來換取江都刺史之位了。 此刻,常闊壓低聲音,氣勢卻半點不弱地道:“……想殿下十多年前便能打得他們跪地求饒,而今也保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有來無回不敢說,咱們如今不過一群蝦兵蟹將爾?!背q寧微揚下頜,篤定道:“但不叫這些水鱉們爬上岸來,還是不難的?!?/br> 常闊痛快地哈哈大笑起來:“那是,殿下手中歷來有治鱉之秘技!” 說笑罷,常歲寧將一些本該回復交待元祥的事宜,順帶著說給了常闊聽,倒省得再寫信了。 末了,常闊道:“對了,還有一事……” 常歲寧看著他,示意他說。 “說來,那兩口箱子也抬過來了……咱不打開看看么?”常闊“嘿”地笑了一聲:“御賜之物,阿爹這也是好奇嘛?!?/br> 常歲寧恍然,那兩口箱子啊。 昨日接旨罷,她想當場打開來著,但被薺菜她們拉去沐浴更衣了,忙來忙去便將此事拋之腦后了。 見她神情,常闊心中有了數,他原以為殿下是不愿打開,因心結而同那位圣人置氣呢……現下看來是他多慮了,殿下待那位,似乎并無什么情緒牽動,只是拿對方當圣人而已。 但母女二人走到這一步,殿下這一路而來的心境…… 常闊仍是在心底嘆了口氣。 卻見常歲寧轉了身,在前道:“走吧,去瞧瞧里頭是什么?!?/br> 常闊笑著跟上去。 側間中,那兩口大箱子和一堆還未來得及規整的東西擺在一起。 未讓第三人跟上來,常闊親自將箱子打開來,打開第一口箱子時,見得其內之物,不由一愣,再開第二箱,也是同樣的東西。 每口箱子內封存著四只酒壇,統共八壇。 常闊站起身來,拿手指過去:“殿下,這是……” 常歲寧:“是風知釀?!?/br> 箱子剛打開時,她一聞便知了。 常闊了然地“哦”了一聲,所以……這位圣人,如今竟是在投殿下所好嗎? 然而殿下如今卻已不飲酒了。 常闊在心底嘆息……這份心情,來得夠遲的。 有些事他無法插手評論,只能問:“那這酒……再封起來?” “封兩壇即可?!背q寧道:“其余六壇,過幾日我帶去營中,送肖將軍等眾將士歸京時用?!?/br> 常闊應下來,不免又問:“那兩壇是……” “留給無絕?!背q寧道:“他饞這口風知釀很久了?!?/br> 說著,她抬腳往外走去:“說來忙了一日,還沒顧上給他寫信呢?!?/br> 常闊聽得眼睛亮起來——無絕也要來了?那敢情好哇,他也饞那禿子熬的羊湯很久了! 一家老小人畜團聚,指日可待??! 常歲寧立時去了書房給無絕寫信,交給阿澈,讓他明日一早便送出去。 想了想,又鋪紙提筆,另起了一封信。 她在信紙之上,工工整整地寫了個大字——【哈】! 寫罷觀摩一番,又恐太過討人嫌,想了想,又伏案認認真真地在空白處畫了個哐哐磕頭道謝的小人兒。 畫罷之后,常歲寧丟筆,將信紙拎起一看,如此才總算滿意點頭。 …… 次日晨早,刺史府的大門一經打開,便先后有人尋上門來。 阿澈正要帶人張貼廣募人才的告示,見得來人,頗為意外:“小端,小午?你們怎么來了!” 說著,又看向二人身后那長長的車馬隊伍。 第330章 “金山女郎” 小端小午一臉欣喜殷切地湊過來,聽得阿澈此言,頓時不樂意了。 什么叫……他們怎么來了? “阿澈哥這是說的什么話,女郎如今終于能安頓下來了,我們當然是要過來干活的!” 他們高低也是女郎正正經經撿回來的,來干活那不是很正常嗎? 他們再不來,恐怕女郎就要將他們給忘了,女郎如今可厲害了,身邊定是不缺人使喚的! 他們在宣州大長公主府上,雖說也不缺吃喝,但從泥里爬出來的孩子,養不出安于現狀的性子來。二人很怕被再次丟棄,久見不到女郎,出不上半點力,難免就生出了幾分惴惴不安的危機感來。 此刻見倆人委屈巴巴,阿澈連忙彌補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女郎尚未來得及傳信讓你們來江都,你們怎么就突然過來了?” 阿澈說著,示意著看向二人身后。 小午這才答道:“是大長公主殿下派人來江都,我們便順道跟過來了!” 這時,那長長的車馬隊伍中,有一道湖藍色的身影從馬車里跳下,走了過來,朝阿澈一笑:“小阿澈,又見面了?!?/br> 阿澈赧然了一下,抬手行禮:“搖金姑娘?!?/br> 每每見到搖金,阿澈總不禁想到初次見到對方時的情形——那是在京師常家祖墳,他刨坑刨得十分起勁。 搖金也總忍不住想起,但她到底年長一些,可以成熟地去忽略一些尷尬的回憶。 恰是此時,常闊帶著人從刺史府中出來,本是同下屬說說笑笑著的常侯爺,見著搖金,笑意退去,極快地皺了下眉。 在大長公主和常闊之間做了這么多年的信鴿,不時還負責傳達二人對罵之言的搖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仍笑著上前行禮:“見過常大將軍?!?/br> 常闊戒備地看向她身后的車隊:“……怎么個意思?” “這些是我家殿下為常娘子備下的賀禮?!睋u金笑著補上一句:“為賀常娘子取回江都之大捷——” 當然了,這只是假話,至少不保全真。 宣安大長公主真正賀的的是常歲寧新任江都刺史之職,但車隊自宣州出發之時,賜官的圣旨還未抵達江都,說辭上總要含蓄穩妥一些。 “原來是賀禮?!背幸话霝榫徍妥约掖髮④娨皇轴劤傻牟欢Y貌的氣氛,一半是真心實意感到驚訝:“乍然一看這陣勢,還當是聘禮呢?!?/br> 聘禮? 聘誰? 他斷不可能會答應!想都別想! 常闊在心底冷笑連連。 面對此等貴客與厚禮,本也不擅長與人交際的楚行,硬是被自家大將軍逼出了幾分市井氣,連連拱手道謝:“大長公主殿下出手實在闊綽,我等先代女郎謝過了?!?/br> “大多是些焰火而已?!睋u金笑著道:“殿下說,常娘子接連大捷,如今江南得安,此等大喜,應當熱鬧熱鬧?!?/br> 楚行了然,是煙花啊,煙花由火藥制成,在民間向來是受官府管制之物,難怪要如此之多的人來護送了。 常闊瞟了一眼,眾目睽睽之下,為了閨女殿下的臉面,到底是強撐著道了句:“阿澈,好生招待著!” 只是這擲地有聲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將一百零八種刑具都擺出來的那一種招待。 常闊言畢,再無絲毫停留,帶著楚行等人即上馬離去。 “敢問常大將軍這是要去何處?”看著那離去的人馬,搖金向阿澈問道。 常闊此行是去為迎戰倭軍做準備,此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阿澈遂如實答了。 搖金默了默,那想來短時日內是不回來了,可殿下還讓她捎了句話來著——是了,你這阿爹當得果真是好,自己找死還不夠,又將兒子也塞去戰場上去!若歲安出了半點差池,本宮必將你常家祖墳一把火燒了不可! 因走得足夠快,而得以逃過了這句燒祖墳警告的常闊,此刻人在馬上,馬臉長在人上——蓋因常闊那張臉實在拉得很長。 一旁馬上的楚行開口道:“將軍,有件事屬下不解……” 常闊煩躁地打斷下屬的話:“……休要多問,我不想提她!” “……”楚行愣了一下,卻又微妙地領會到了自家大將軍口中的“她”是何人,所以……究竟是誰在提? 對當年之事稍有了解,但并不知全貌的楚行壓下亂飛的思緒,道:“屬下并不是想問大長公主之事,屬下想問的是……” 常闊一時面色漲紅如豬肝:“……你哪兒來這么多想問的!” 楚行一臉冤枉,他分明還什么都沒問??! 常闊說話間,已惱羞成怒地喝了聲“駕”,將馬趕得更快,甩下了楚行。 楚行偏又很快追上來,鍥而不舍地開口:“將軍,屬下是想問,女郎為何會將榴火也帶到了江都?” 昨日剛在刺史府見到榴火時,他還以為是假的,或者說和女郎身上那把劍一樣,皆是出于崇敬先太子殿下而刻意仿制的—— 曜日劍都仿了,再尋一匹長相相同的馬來,也很合理吧? 只是……體型毛色仿得了,額間那一抹白,又是怎么做到完全一模一樣的? 染上去的? 彼時在荷塘邊,楚行出于探究的心思,伸手搓了搓榴火的額頭,這有失邊界感的舉動惹來榴火大怒,險些將楚行抵到池塘里去。 仗著身手好逃過一劫的楚行心中有了答案——是真的榴火!無論是額間那一抹白,還是這烈性子……全都如假包換! 那么,問題來了,真榴火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有崇敬之心無可厚非,但女郎自身也是驕傲之人,就這么甘愿活在先太子殿下的影子之下嗎? 楚行時常為自家女郎的心理狀態而cao碎了心。 “問問問……我讓人接來的,我想給榴火養老,不行嗎!”常闊以耐心完全喪失的狀態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