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節
姚夏不服輸,又抓了一個來:“那這位呢?” “想必是鄭國公府的妙青meimei?!?/br> 一眼被認出來,魏妙青面有兩分得色——如今常娘子不在京中,她便是京中最漂亮的女郎,當然是人群中最好認的咯。 姚夏不死心,讓喬玉綿繼續往下猜,直到喬玉綿猜錯,這個認人游戲適才結束。 廳中被說笑聲填滿,王氏親自送來茶水點心招待。 接下來兩日,陸陸續續又有得知了此事的客人或親眷前來探望。 第三日,是國子監旬休的日子,小秋從外面回來,笑著道:“女郎,郎君的好友同窗今日也同來看望女郎呢,胡家郎君他們都來了!” 那他也來了嗎? 喬玉綿等了這數日未見崔瑯,此刻想問又未好意思開口,只讓小秋替自己更衣,又親自挑選了珠花首飾。 她去往前廳的腳步有些急,但臨近前廳時,又慢了下來,有些緊張地理了理衣裙,小聲問小秋:“……可有不妥之處?” 小秋笑著搖頭:“沒有沒有,女郎哪里都好!” 喬玉綿微微彎了彎嘴角,又悄悄長吸長呼了兩息,才走進廳中。 廳內人很多,除了她父兄之外,便多是些少年面孔,喬玉綿福身一禮后,看向那些少年監生,對上那些帶笑的目光,心中漸有些疑惑。 這里面好像沒有他。 見她神情,胡煥帶頭道:“喬娘子,我是胡煥!” 余下的監生們也都自報了姓名,喬玉綿向他們一一點頭,都是她聽過的名字,多是平日里和她阿兄交好,將她喊作師妹,拿她當meimei來照拂的人。 可是,怎么就獨獨只他沒來呢? 那個對她照拂最多,總愛悄悄跟在她身后護著她的人為何一直沒來? 與其說是失落,喬玉綿心底更先浮現的是一絲擔憂。 不多時,她身后廳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喬玉綿幾乎是立刻轉頭去看。 來的是一名錦衣少年,氣喘吁吁道:“有消息了!” 來人仍不是他,但卻帶來了他的消息。 “崔六郎三日前受了家法,傷得很重,聽說人都快不行了!”這少年與崔瑯交好,也是個混不吝的性子。 眾人聞言大驚。 “怎會如此嚴重!” “崔六郎這是犯什么天條了?” “咱們快去看看他吧!”胡煥嚇得不行,人若果真不行了,總要見最后一面吧? “見不著的……”那少年氣喘不勻地道:“崔家將他關起來,誰都不準見!” “那……那夜里翻墻偷偷去呢?” 喬玉柏心情雖也焦灼,不忘提醒道:“……無故私闖他人家宅,主人家按律可當場執殺?!?/br> 崔家層層護院,怕是崔六郎命還在,他們便先被打死了。 “那可怎么辦!” 那混不吝少年就差哭了:“怎么辦,最壞的結果只能是風風光光地辦……” 胡煥重重踹他一腳:“汪澤魚,你少說些晦氣話!” 嘈雜聲中,喬玉綿抓緊了衣袖。 最終是喬祭酒使人出面,去了崔家探問消息,崔瑯是國子監的監生,他身為祭酒自然有立場過問一句。 而崔家的回應是,崔瑯已無礙,但其觸犯族規,將被送回清河老宅反省,至于國子監,今后不會再去了。 喬玉柏等人聞訊,慶幸崔瑯平安無事之余,心情卻也不由有些消沉。 …… 在賑災欽差湛侍郎一行人抵達河洛之前,崔家一行族人,先一日來到了滎陽,尋到了崔璟。 他們持家主令而來,為首的老者曾任兩朝宰相,于族中極有威望,次日,他們即于滎陽的一處崔氏宅中,開了宗堂,請出宗法,令族人見證,陳列崔璟之過。 悖逆不孝,違背族規,辱沒崔氏門風,且屢教不改,一條條皆列出來,乃至年過二十遲遲不愿成家延續香火,也成了其不孝的佐證—— 無人明言提及鄭氏之事,但誰都清楚,這一切是因何而起。 末了,那老者聲音沉啞威嚴:“大郎,你可有話辯?” 面對這諸多“指證”,立于石階下方的青年垂眸:“崔璟,無話可說?!?/br> 第309章 站起來跟我走 “好一個無話可說,如此便是認了?!?/br> 老者手捧族譜,聲音擲地有聲:“爾令家風蒙羞,懷二心,為異類,不肯從吾族之志,實非吾族類!” “為樹崔氏家門正風,宏崔氏千年祖德,吾等今日即奉家主之令,將你這悖逆不改之人除去族籍,削離崔氏族譜!” “此后,生不得再踏足本家;亡歿以后,身不得入崔氏大塋,牌位不得入崔氏祠堂!” “從今往后,你即是無族無根無源之人,與我清河崔氏,再無半點瓜葛!” “……” 崔璟站在那里,靜靜聽著,漆黑的眼睫垂下,未言半字。 士族除族,從來都不是一句輕飄飄的話,不久后,此事即會傳遍四下,被除族之人會成為世人眼中大逆不道,品行不堪,人人唾罵遠離的存在。此前,曾有被士族除去祖籍者,污點加身,此生不能再入仕途,舉步維艱,在世人的眼光和生計的磋磨之下,他們大多只能郁郁而終。 那些人,歷來被視作被家族拋棄的可憐可恨之人。 可憐可恨,無根無源,天地之大,卻注定難以容身。 而除此外,崔璟此時身為被除族的對象,除族的提議經各族人同意后,被除族之人便還需要面臨一道懲處,除族亦有家法定例。 此家法輕重,須根據被除族之人所犯過錯大小而論,而經他們之口所述,崔璟所犯下的過錯,說是十惡不赦也不為過。 “……這一百家鞭,你可有異議?”老者看著那眾人注視下,始終不語的青年。 “無異議?!?/br> 那青年單手解下披著的軟甲,嘩啦扔在腳邊,旋即取下腰間佩劍,最后端端正正地朝著老者手中的家主令跪了下去。 很快有一名族人雙手捧著家鞭上前。 崔家行除族家法,亦有繁雜的規矩在,每打一鞭,都要當眾宣述被除族之人的過錯,這一百家鞭打完,至少也需要兩刻鐘之久。 這且是在滎陽臨時開的族堂,若在京中崔家祠堂,亦或是清河崔宅,則會令所有族人前來旁觀,為起到肅正家風的作風,尋常一百家鞭,可打上一個時辰余,受罰之人幾乎都會因受不住而中途昏死過去。 一百家鞭乃是最重的懲戒,受罰者被抬下去后,大多會落下殘疾,不治身亡者也比比皆是。 外有銅絲編裹,軟硬靈活的家鞭揚起時,在空中撕開風聲,揚出破空之音,重重地落在青年挺闊的后背之上。不過三四鞭,便使那細綢深青衣袍綻裂,繼而綻開的便是皮rou。 站在最后方,最后排“觀刑”的一名年輕族人,每聽得鞭子落下一次,便側首閉眼眉頭驚顫,雙手沁出冷汗來。 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受罰的青年身上,那年輕族人悄悄離開。 “什么?一百家鞭?”跟隨崔璟一同前來,守在宅院外的元祥聽完那年輕族人的話,臉都白了。 “一群黑心東西,真當自己是個玩意兒了,他們怎么不直接砍頭得了!”虞副將忍不住罵人,當即就要沖進去,卻被元祥攔下。 “大都督有言在先,不準咱們任何人進去!”元祥神色反復,焦急卻又不敢違抗此令。 歷來玄策軍中,奉行上峰之令乃是上下最大的一條鐵令,若他們身為大都督的心腹都不能夠遵從,何談治下? 身在玄策軍中,軍令不可違背,是刻進了骨子里的。 “那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大都督受下如此重罰!”虞副將急得想要拔刀,焦躁走動間,道:“咱們不能進去,那其他人總行吧?去請能幫得上忙的人來!” 誰能幫得上這個忙? 要么有輩分地位,能說得上話的,要么是手底下有人,能直接打進去的…… 說起輩分,大都督的鄭家舅父行不行? 不成,先不說鄭舅父如今也被暫時拘禁在鄭家,等候圣人最后的發落,不能擅自離開,而就算能將人偷出來…… 想到鄭潮的所作所為,比之自家大都督甚至還要更勝一籌,元祥不禁覺得,鄭潮縱然來了,充其量也只是多個挨打的人而已。 將人偷出來挨打,這不離譜嗎。 “對了,寧遠將軍呢?”虞副將忽然想到這位能直接打進去的神仙。 “寧遠將軍昨日便動身回汴州大營了!”元祥快哭了,若是常娘子還在,他何至于淪落到去考慮鄭家舅父? “也罷,請誰都來不及,待將人請來,這一百鞭怕也打完了!”虞副將心一橫,將腰間的玄策軍腰牌拽下來,丟給元祥:“我進去!” 事后他自領軍法便是,他寧愿從玄策軍中被除名,今日也不能見大都督受下這見鬼的一百鞭! 他身后的一行十名部下,立即都跟著摘下腰牌,塞給元祥。 元祥捧著一堆腰牌,好似個兵俑托盤,神情躊躇不定,他不愿意闖進去,一來是因軍令,但更多的是因為他最清楚大都督的性子,大都督并不需要他們去“救”,若非大都督自愿,這些崔家人哪里就有本領能押得住他們大都督受罰? 大都督自愿之事,他們闖進去也攔不??! 虞副將等人管不了那么多,將要沖進去時,忽聽得一陣馬蹄聲傳來。 元祥跟著眾人轉頭看去,見得來人,不禁大喜。 為首者束著馬尾,外罩一件天青紗袍,上繡淺淡流云,其人策馬而來,身后有一隊人馬緊隨。 “常娘子!”元祥快步迎上前去:“您回來了!” 那腳踩云靴的少女躍下馬背:“你們大都督何在?” 她昨日返回汴州大營,于途中得知崔氏有族人來了滎陽,直覺告訴她,這些人必是沖著崔璟來的。 果不其然,她方才剛過滎陽城門,便聽有人議論此事,道是崔氏族人特來滎陽問罪崔璟。 若只是尋常訓誡,自然無需插手理會,但這些族人千里迢迢趕來,又豈會那么簡單? 縱然崔氏族人不會明言,但此事無疑是由鄭家之事而起,而崔璟行此事實則有她的攛掇在其中,她理應是要回來看一看的,若不聞不問,便太不夠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