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節
所以,這賤人故作挑釁,是在刻意轉移他的視線! 他忽地抓過一旁的馬槊。 馬槊形如長矛,槊身卻遠長過長矛,槊鋒似短刀,殺傷力與沖擊力極強。 他驀地發力,長槊離手飛出,呼嘯著刺向常歲寧。 “寧遠將軍,當心!” 不遠處的船上,趕來相助的胡粼,立時拋出手中長槍,試圖阻落那襲向常歲寧的馬槊。 他槍法也屬上乘,反應也足夠快,槍頭果然擊中槊身,然而卻被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彈撞開,掉落水中。 胡粼立時面色大變,他早就聽聞過徐正業擅用馬槊,此槊這般沖擊力,足以將人生生刺穿! 那槊鋒銳利冰冷,閃著寒光,在向少女逼近。 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元祥已然撲上前,擋在常歲寧面前,揮刀便要去擋那長槊。 下一瞬,卻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頭,壓低了他的身形。 常歲寧借力提身,騰空而起,旋身出腿,自下往上挑高那長槊,先卸下其沖力,再以快力踢轉方向。 風聲呼嘯,元祥眼睜睜看著那支殺氣騰騰的長槊在少女腳下幾個來回間,已被化解了攻勢,一時愕然。 末了,她忽而抬手抓握住,手持那桿沉重而長度足有兩個她高且還不止的馬槊,落回站定之際,“?!钡匾宦暣倘肽_下船板半寸,看向對面的徐正業。 根本未能看清她方才招式的胡粼不由驚住。 徐正業猛地攥拳,眼底亦有驚色。 這初出茅廬的小女娘,身手竟是這般詭異! “放箭!” “將其射殺!”他震聲道:“……以其首級,祭枉死將士!” 隨著其聲落,密密長箭如雨,自兩面齊發。 混亂間,一支未來得及被擋落的長箭,擦著常歲寧的臉頰飛過。 “撲通!” 見她落水,胡粼急聲喊:“寧遠將軍!” 徐正業眼中恨色未減:“死要見尸!” “快……!” 見胡粼急著使人應對,薺菜一把薅住他。 胡粼焦急不已,他方才沒能看清常歲寧是否中箭,如是受傷落水,那就危險了! “胡刺史莫慌!”四下打斗嘶喊聲震耳,薺菜大聲道:“這整條汴水里的魚,縱是修煉成精了,也不見得有我們將軍的水性好!莫慌!” cao練時,她們都是親眼見識過的! 胡粼被她強行安撫些許。 后方,肖旻作為主帥,持刀站在樓船之上,代替常歲寧先前的位置,指揮著全局。 鼓點聲仍未停歇,摧得天邊云層破裂,擠出了第一道刺目的天光。 朝陽開始升起。 此前夜色濃重,徐正業大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分辨不清對方究竟有多少兵力,在未知中感到惶然與恐懼。 但此刻天色徹底放亮,寓意著希望的朝陽升起,卻未能給他們帶來絲毫希望。 他們終于能看清全局了,卻也因此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 一名握著長槍守在船欄邊的徐軍于心驚膽戰之間,忽見面前被染紅的河水里,陡然鉆出了一道身影。 他急忙拿槍去刺! 長槍卻被對方反手握住。 常歲寧躍身而起之際,未傷他性命,只奪過他手中長槍,順勢將人掀落水中。 她提著那桿長槍,挑開舉刀攻來的一名士兵。 很快,這艘船的左右兩側皆有她的人跟著攀上來,包括元祥。 他們很快將這艘船控制住,常歲寧有言在先,不可濫殺,因此船上的徐軍大多被迫丟了兵器,被暫時控制了起來。 常歲寧挑了擅水性者兩百人,負責此次從水下襲擊,與水上的同伴相互配合,攻占徐軍的戰船。 “……將軍,未在此艘船上發現徐正業!” 常歲寧便看向左右,這徐賊警惕性頗高,大約是料到她落水之舉有詐,于是從這艘船上提早撤離了。 但無妨,她的人并不只攀上了這一艘船。 常歲寧隨手撿起腳邊的一把長刀,揮刀斬斷了這艘船的旗桿,旗桿斷裂,那面繡有“徐”字的軍旗轟然垂落。 她踩過那面旗,帶著元祥等人跨上了另一艘船。 正面戰局現由肖旻指揮,側面有胡粼在,她此時只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擒殺徐正業。 殺了徐正業這賊首中的賊首,這場殺戮才能盡快止熄。 她此次將戰場選在此處,而非江都,便是不想再殺第二場了。 今次,徐正業必須要死。 只有他死,才不會再有人因這面野心勃勃的“徐”字旗,而被迫繼續流血送命。 “……主公,主公,大勢已去,咱們退走吧!” 那名文士跟著徐正業退到一艘樓船內,跪下叩首哭求。 “……你說什么?!” 徐正業拿刀指向他,眼中戾色翻涌,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的世家涵養之氣。 大勢已去?! 讓他退去?! 他今次若敗退,威望必然盡折,他籌謀了這么多年,費盡心思走到此處,好不容易才有今時之勢……難道短短一夜之間,便要盡數折損在這汴水之上嗎! 他怎么可能甘心退去! “主公!”幕僚將頭再次叩下,懇求勸說道:“……須留得青山??!” 緊跟而至的兩名負傷的武將也拄著刀齊齊跪下,面色皆慘白灰敗。 此一敗,在他們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就在昨日,他們還抱著必勝之心,設想著拿下汴州后,要做些什么,要如何瓜分這座繁榮富庶的汴州城。 但誰知短短一夜,局面竟成了眼下這般! “主公……” “一時成敗,算不得什么……此次非是主公不敵,說到底,皆因中了那肖旻的詭計而已!” “肖旻……?”徐正業自唇角溢出一聲諷刺的笑音:“不,不是他?!?/br> 他向來秉承知己知彼之道,肖旻既身居主帥之位,他自也下了苦功夫去深挖了解了此人。 這肖旻謹慎中庸,做事中規中矩,絕想不出此等冒險的詭計來! 至于常闊,打仗固然是一把好手……但今次之局,卻也絕非是他的作風! 他唯一未能真正了解到的,或者說,那個在他眼中毫無戰場經驗可談,如一張初現世的白紙,也“無甚值得去了解”的…… 徐正業顫然閉眼一瞬,腦海中閃過對方那看似囂張狂妄的挑釁—— 此人作風,同她那篇檄文中所展露出的,一模一樣! 看似自大狂妄,實則其下藏著的全是狡猾jian詐的算計! 所以,那篇檄文,并非他人出的主意,正是她自己的用意! “是她!” 徐正業咬牙搓齒:“……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區區小女娘!” 是他輕敵了! 但此敵全然不在常人能夠防備的范疇之內,由不得他不輕,他也無從去重視她! 便是此時此刻,他仍然想不通,一個初離京師的閨閣女子,怎會有此等脫離常理的詭譎之能! “主公是說……那寧遠將軍?!”幕僚眼神翻覆,不知想到了什么,急忙往前又爬了一步,面容驚駭不定地提醒道:“此人一直在試圖挑釁激怒主公,為的便是激主公殺她!” “主公若留下與之纏戰,便是中了她的詭計!” 徐正業咬緊了牙關。 是了……正是如此了! 她的一舉一動,都藏著算計! “主公若再不走,只怕當真要功虧一簣了!” 幾人重重叩首。 徐正業深吸了一口血腥的空氣,顫顫吐出之際,定聲道:“……退!” “屬下這便去傳主公之令!令各處即刻撤退!”一名武將迅速站起身,便要去傳令。 “等等!”徐正業立時阻止了他:“不必傳令?!?/br> “只需調集心腹精銳……”徐正業道:“不可驚動敵方!令人吹號,讓各處重整士氣!” 武將神情一凝,主公這是要趁亂獨自離開,讓余下的兵力留下繼續對抗拖延? “現下唯有如此……方有突圍的可能!”徐正業勉強做出一絲痛心之色,與三人道:“你們三人,隨我一同離開,回江都!” 江都還在,只要他能平安回去,一切便還有重來的可能。 但無論是此刻突圍,還是逃回江都,這兩件事皆需要掩人耳目秘密進行,如若帶上隊伍跟隨,反倒是催命的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