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節
“……這次不用?!背q寧糾正道:“要用請的?!?/br> 常刃等人便應下。 “還有一點要留意篩選……”常歲寧想了想,補充道:“各路人中,如有性情言語極端刻薄,或是愛嚼舌根的……” 元祥等人聽得都很認真——此類人不能要是嗎? “符合此等條件者,越多越好?!背q寧道。 “……?”眾人反應了一下,適才齊聲應“是”。 常歲寧另又細致交待了些其它需要注意的事項,常刃等人適才下去安排了此事。 出了營帳,好學如元祥,拿請教的語氣問常刃:“……刃大哥,方才你提到的‘老規矩’是個什么規矩?” “哦,那個啊?!背H泻懿徊厮降氐溃骸按驎灹搜b進麻袋里扛回來?!?/br> 元祥:“……這樣啊?!?/br> 又學到了呢。 …… 不日,徐正業召集各路兵馬趕赴揚州的消息很快傳開。 諸多傳言稱,徐正業此舉是為了聚集所有兵馬,以全力攻打淮南道。且其一直在不停招兵征募,今已聚集兵馬二十萬余,此舉懷有必勝之心。 消息傳遍了江南各道,淮南道的官僚百姓為此更是惶惶難安。 肖旻從外面回來,尋到了常闊父女,剛提到此事,便聽伏案在寫著什么東西的常歲寧道:“肖主帥不必擔心,徐正業集兵雖是事實,但其它說法皆是謠言而已?!?/br> 肖旻:“可萬一是真的……” “不會?!背q寧筆下未停,道:“因為這謠言便是我令人散布的?!?/br> “?”肖旻:“常娘子此舉是為何?” “為了嚇一嚇自己?!背q寧筆下停頓了一下,似在斟酌,又覺不滿意,遂劃掉一行字。 肖旻:……自己散播謠言嚇自己? 他從不質疑常娘子的精神狀態,出于這份信任,他順著這個看似荒謬的思路往下思索——這么做的好處是什么? 片刻,肖旻眼睛一亮。 “肖某明白了!” 常闊在旁,看得很分明。 殿下行事說話藏一半,非是為了故弄玄虛,而是有意在培養肖旻對待戰局的敏銳性。 對待可造之材,殿下向來都很有耐心,從前他們玄策府上下,之所以上下齊心,忠勇無匹,便是因他們所效忠之人不單愛才,更有造才之心。 天才是為天生,人才則是人教出來的。前者天才歷來寥寥,而有心之下,后者人才卻可濟濟。 見肖旻懂了,常歲寧便道:“那便有勞肖主帥令人于各道要口布防,作出全力抵御備戰之象?!?/br> 肖旻正色點頭,又與常闊確認了幾處事項后,即加緊去安排了此事。 常歲寧此舉,是為做出被徐正業全力攻打淮南道的傳言嚇到的假象,從而令徐正業認為,他們的大軍兵力會悉數拿來于各處布防,用以堅守淮南道。 如此,淮南道好似一塊銅墻鐵壁。 但這道銅墻鐵壁的建成,必會讓他們的十七萬大軍分散各處,如此人盡皆知的大陣勢,也會讓各處的注意力均聚集于淮南道。 這時,若徐正業舉兵攻打洛陽,便可真正讓朝廷大軍措手不及。 已想通了此中關鍵的肖旻,不免在心中喟嘆——常娘子為了能讓徐正業安心去打洛陽,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他的刀法……還有希望嗎? …… 江南戰況,乃是朝廷眼中的重中之重,稍有風聲,便總會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京中。 徐正業集兵,要全力攻打淮南道的消息,自然也很快傳遍朝野。 朝堂之上,責怪肖旻與常闊的聲音無數。 在許多人看來,是因他們用兵不利,錯失了主動進攻的機會,才會讓徐正業再次聚集壯大兵力,讓局面再度變得危急。 “……自李逸伏誅后,十七萬大軍只守不攻,不知肖將軍與常大將軍究竟意欲何為?” 問話的大臣格外咬重了“常大將軍”四字,顯然是認為這些皆是常闊的主張。 此言出,質疑聲變得更多。 于是開始有人隱晦猜測,常闊遲遲按兵不動,恐也生出了“李逸之心”。 “常大將軍赤膽忠心,不會做出悖逆之舉!”圣冊帝威嚴的聲音響起:“朕信他?!?/br> 此等關頭,絕不能傳出君王疑心武將的風聲,否則只會令局面變得更棘手。 帝王的維護,令那些質疑的聲音暫時消退了大半,但不滿的聲音卻如何也壓不下去。 這不滿源于不安。 若徐正業當真聚集二十萬兵馬攻打淮南道,就憑常闊他們如今只知道一味死守,半分變通都沒有的對敵態度,當真能攔得住嗎? 圣冊帝也并非如表現的那般,對常闊堅信不疑。 在她的示意下,有與肖旻關系相近的大臣,令人快馬加鞭送了密信去往江南,信上催促肖旻盡快做出應對,如再一味按兵不動,將有禍難臨頭。另外,又隱晦探問了常闊之心究竟是否有異。 朝堂之上因江南戰況,及各處相繼興起的亂局而焦灼不已,就連上元節當日都開了早朝。 事實上,自去歲冬月開始,他們便沒怎么休息過了,就連臘月臨近年關時,衙門也未能如往年那般封印年休,甚至除夕的前一日,宮中還在早朝。 官員們疲憊緊繃,不敢有絲毫放松。 褚太傅也很忙碌,但他的忙碌,是圍繞著即將到來的春闈。 圣冊帝念其年邁,便暫時免了褚太傅的早朝,令其在禮部安心籌備科舉大事——當然,另外還有一重思慮,這位老太傅近來實愛與人掐架,聽什么都不順耳,早朝之上時常因此雞飛狗跳。 魏叔易覺著,這位老太傅,十之八九是犯了什么科舉前焦慮的病癥,于是才提議讓人回禮部冷靜冷靜。 褚太傅冷不冷靜不知道,但禮部上至侍郎,下至灑掃的太監,都完全沒辦法冷靜,終日戰戰兢兢,面對“今日應當用哪只腳先邁進禮部大門,才不會觸太傅霉頭”這個問題,都恨不能事先算上一卦。 而上元節當日,這緊繃的氣氛得以緩解許多,因為褚太傅只在禮部待了半日,便回府去了。 確切來說,是回府換下了官服,往大云寺上香去了。 近來,褚家上下都看得出來,太傅對上香之事略顯熱衷。 大約是沒辦法去國子監尋喬祭酒釣魚了——科考在即,一位成熟的主考官,懂得主動與國子監里的舉子們避嫌。 魚釣不成了,于是改為了去大云寺觀鶴談佛法,以紓心緒。 對此,褚家上下的評價是,喬祭酒解脫了,佛祖……不,無絕方丈遭難了。 無絕近來為此的確有些頭痛,但今日例外。 他很清楚,老太傅之所以來尋他,每每不過是來問信而已。 他已再三允諾,若是有信來,他定會令人暗中送去太傅府上,但老太傅竟不肯信他,總要親自前來催問。 好在今日他手中有信,心里不慌。 避開一些信不過的僧人,無絕將信轉交給了褚太傅。 褚太傅心中微震,悄然收入袖中,面上未有絲毫變動。 為了不顯異樣,和前幾次一樣,他仍耐著性子,與無絕下了兩盤棋,適才離開大云寺。 坐進馬車后,他即取出藏在袖中的信,想打開,卻又頓住。 上一次他拿到畫之后,剛進得馬車,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看。 但此時此刻,他縱迫切之心更勝彼時,手指卻似無端僵住,一時不敢輕易拆看。 如此自我僵持許久,直到回到府中,將自己關進了書房內,慢慢地坐進了書案后的檀木圈椅內,那雙蒼老枯皺卻干凈脩長的手,適才緩慢而顫巍巍地抽出了信紙。 第270章 怎么還唱上了! 展信,先見得短短兩行,四字。 安矣。 守道。 這是在答他的問題? 安否?——安矣。 欲何為,何往?——守道。 守道……! 褚太傅心底最深處,因這似曾相識的二字,驟然掀起狂瀾。 他還有一個問題……最重要的那個……何故? 一眼看去,信上并沒有第三行答案,卻規規正正地寫了落款。 是五字落款…… 「安矣」 「守道」 「學生,常歲寧」 “……” 學生? 學生! 老人的視線驟然間變得朦朧。 隨著老人顫顫眨眼,那信紙上的字跡也隨之顫動,似如天外來信,極不真實。 看著那顫動著的九字,褚太傅發出沙啞的低語,“……老師九個字,學生便不能多寫一個了?討打啊,果然討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