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據聞官差未能在常家搜尋到那位馮家女郎的下落……是被她送給了長孫家嗎? 榮王世子再次嘆氣。 唯自身利益至上,而視他人為草芥的長孫家,可不是什么心軟的善男信女。 他們大約更樂見常歲安被冤殺,以便之后借此宣揚圣人之過……放著這來日利益不要,去救一個并不相干之人,此等費時費力又沒好處的事,他們豈會去做呢。 若選了長孫家,而棄了他,常娘子未免糊涂。 至少他可是真心想救人的。 李錄看著窗外雨霧,眼前閃過常歲寧那日前來的情形,總又覺得那樣的女郎,應不會如此天真糊涂。 莫非與長孫氏合作是假,是想借此聲東擊西,混淆他的視線嗎? 那她到底想做什么? 想到那個少女一貫大膽的行事作風,李錄甚至忍不住猜想——她該不是想劫獄吧? 這個想法,常歲寧曾是有過的。 她做了許多不同的計劃,但劫獄是最先被否定的。 這等同不打自招的冒險之舉,實乃最下下之策。 “女郎?!币粭l岔路前,趕車的常刃隔著車簾開口,語氣里含著詢問:“是要去大理寺嗎?” 常歲寧:“不去大理寺?!?/br> 阿兄未肯妥協,她便不能勸他妥協,替他妥協。 所有人都認為此時她與阿兄該屈服,該退,該逃——但或許,這反而是反擊的好時機。 誰說面對天子的擺布,便只能受下,在受下的前提下竭力退逃,而不能反擊? 她與阿兄的確勢弱,縱加上一切可用之人,也斷無與天子正面相爭之力,但力不及之處,可智取,可避其強,攻其薄弱,出其不意。 所以,她不退,不逃,要爭,要攻。 常歲寧攤開手掌,看著掌心里的半枚令牌,道:“去登泰樓?!?/br> 她要以此令牌為引,同孟列做個交易。 昔日,她暗設登泰樓的前身,是為方便暗中向各處傳遞消息,這消息二字不單是內部傳遞,也涉及查探京中各權貴官宦之私。 歷來凡涉朝堂之爭,為掌握先機,耳目靈敏必不可少。 登泰樓暗中于京師各處都設有暗樁,依緊要程度做區分,明家雖不在緊要之列,但基于一視同仁,也曾安插了兩個人。 無絕說,孟列這些年來不曾松懈運轉,那想來明家仍有可用之人。 她如今需要借來一用。 為謹慎起見,她現下不打算貿然與孟列相認,她會以此令牌相示,與孟列約定待事成后再與他言明真相——至于之后如何,再觀形勢而為。 孟列所領情報勢力,獨立于玄策府外,為保證此處的隱秘性,她曾有明言死令,未有她的準許,不可暴露身份,不允插手任何斗爭事端。 這些年來,孟列似乎一直謹守著。 但時過境遷,也要做好孟列已起異心的準備,他若不認此令牌,那她還有刀。 總之,今日她必要將安插在明家的暗樁借到手。 如此,她方能順利施展接下來的計劃。 馬車駛過一條長街之際,常刃警惕的聲音傳入常歲寧耳中:“女郎,似有人在跟著我們!” 常歲寧未掀簾去看,只立時道:“調轉方向,往西邊去?!?/br> 她不能暴露了登泰樓和孟列。 馬車滾滾,一路往西而去,出了鬧市民居聚集之處,一條長河出現在眼前。 常刃驅車上橋,此際忽有兩道黑影閃現,一左一右落在橋頭,須臾間一條絆馬繩便在二人手中拉緊纏于兩側橋頭。 常刃立時勒馬控車,馬兒嘶鳴,前蹄高揚起,雨天青石橋面濕滑,馬車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而去! 同一刻,車內烏發高束的少女飛身忽然破簾而出,手中短刀出鞘,身形落于橋面之際,反手將刀揮向于身后偷襲而來的黑衣人。 鋒利無比的刀刃破人胸膛,如刺破窗紙一般輕易,常歲寧將刀抽回的一瞬,溫熱鮮血噴濺。 很快,越來越多的黑衣人現身而出。 常歲寧此番出門并非只帶了常刃一人,那些暗中跟隨的護衛也已現身,雙方纏斗廝殺。 常刃等人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他們統共十數人,而對方粗略估計近有百人之眾,身手亦不弱,所使皆是殺招,且目的明確,顯然是為取常歲寧性命而來。 “保護好女郎!” 常刃將一名負傷的黑衣人踹入河中,但立刻便有更多的人向他圍來,讓他脫身不得,只能高喊道:“快,你們先行護送女郎離開此處!” 他們死了傷了無所謂,但女郎不能出事! 女郎雖有功夫在身,但到底缺少與這些兇煞之徒交手的經驗,稍有應對不暇,便是兇多吉少! 常歲寧已滿身是血,她似未聽到常刃之言,始終未曾退于護衛身后。 面對一名舉刀而至的黑衣人,少女未有退避,一躍踢去對方手中刀刃,而后將人倏地撲倒在地,以膝跪壓間,手中短刀同時劃向身下之人脖頸。 面上沾了血的少女抬眸,看向前方其中一人。 她已觀察許久,可知那人是這群黑衣人的領頭者,敵眾我寡,久戰不利,她要擒住此人。 那黑衣人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視線,四目相對一瞬,立時朝她攻來。 常歲寧隨手撿起一柄長刀,提刀而起,雙手持刀,一長一短。 二人將近身相搏之際,忽有一支暗箭從一側破風而來! 常歲寧心中頓時戒備警惕——還有第三方人在? 第203章 螻蟻的道理 來人是敵是友? 下一瞬,常歲寧便從那支冷箭飛去的方向中得到了答案。 那支箭直沖著欲攻向她的那為首黑衣人而去,而那黑衣人也很敏覺,在那支箭近其側身之際,他面色一變,立即抬刀側擋。 “當!” 箭頭與刀背相擊,發出一聲帶有余震的聲響,同時那黑衣人下意識地后退。 正是此時,常歲寧拋出手中長刀,以掌擊在刀柄底部,長刀猛地飛出,刺破雨霧,飛襲而去。 鋒利刀刃刺向黑衣人右肩,叫他吃痛踉蹌退后,一名常府護衛趁機將他擒住,以刀橫在他脖頸前。 常歲寧:“要活的——” 她那一刀之所以傷在對方拿刀的肩上,便是只為卸去對方的攻擊,而不傷其性命。 此時,方才那放箭相助之人也已現身,對方挽弓射殺了幾名黑衣人,但看身形眉眼卻是個年輕女子。 常歲寧心中疑惑對方身份,但性命攸關,制敵為先,她只看一眼便收回視線,未允許自己走神。 刀光血影間,她與常刃交換一記眼神后,常刃與她點頭。 纏戰下去不是辦法,帶著那名被生擒的為首之人脫身才是上策! 就在常刃等人邊戰邊退之際,忽然有馬蹄聲傳近,一隊人馬冒雨而來,約十數人,皆著玄袍。 “竟敢于京師內公然作亂,將那些黑衣人統統拿下!” 為首的青年躍下馬背,拔刀上前。 這些人氣勢身手不凡,顯然不是尋常護衛,個個以一當十,驍勇無比,且那句“統統拿下”顯有官將作風,那些黑衣人被擒住了首領本就人心動蕩,眼看局面不利,很快便潰散而去。 “不必追了!”常歲寧將刀收回刀鞘,對眾人道。 那為首的青年便示意下屬勿追,他快步來到常歲寧面前,有些緊張地問:“常娘子,您沒事吧!” 常歲寧身上臉上都是血跡,分不清是別人還是她自己的,但她神情無異,未見受傷之色:“我無礙,但元祥,你怎么回來了?” 元祥壓低聲音解釋道:“我是奉大都督之命暗中回京相助常娘子的!” 常歲寧未急著深問多言,只點頭,道:“離開此處之后再細說?!?/br> 元祥看向那被押著走來的黑衣人,問:“這些人公然行刺殺之舉,可要將他們送去大理寺?” “不必?!背q寧道:“我另有用處?!?/br> 如今大理寺中沒有姚翼,是黑是白全憑圣意,已不能讓她信任交付任何。 且她已有完整計劃,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不足以令她改變原本計劃。 元祥應下后,詢問常歲寧:“那是否要將此處清理干凈?” “也不必?!背q寧道:“只需稍加處理,馬車留下,帶有常家標記的兵器留下,制造出我被人刺殺劫持下落不明之狀,讓官府自去追查便是?!?/br> 如此就將計就計,她恰好可以受害者的身份名正言順消失兩日,如此更利于實施她接下來的計劃。 “是!” 一名負傷的護衛上前,聲音有些干?。骸芭?,我們死了兩個人?!?/br> 常歲寧看著那被抬過來的兩名下屬尸身,片刻,才道:“幫他們和那些黑衣人互換衣袍,將他們的尸身帶回去,來日安葬?!?/br> “是?!?/br> “你們受何人指使?”常歲寧看向那被押到她面前的黑衣人。 那被她傷了肩膀的黑衣人側首不答,剛要咬牙之際,常歲寧忽然抬手曲肘,以肘重重擊向他一側臉頰頜部。 “噗!” 那黑衣人被這道力氣擊撞得頭暈目眩,偏過頭吐出了一口血水,還有一顆帶血的牙齒。 “你……”他惱怒地看向那突然動手的少女。 常歲寧掃了一眼被他吐出去的牙齒,道:“抱歉,我以為你口中藏毒,方才想咬毒自盡?!?/br> 黑衣人來不及說話,常歲寧便往他口中塞了一粒藥丸,將他的下頜重重往上一推,迫使他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