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怎么沒拿! 這扳指雖只能抵擋減緩些許痛苦,但若沒有這扳指,又怎么熬得下去??! 想到少女方才在塔中若無其事的樣子,無絕心疼的眼眶一陣酸痛刺熱。 他的傻殿下! 他就這么不值得信任嗎! 不行……再這么硬抗下去,露不露餡不說,人怕是出事! 沒有這扳指抵擋,殿下還能不能堅持等到計劃完成的時候? 無絕踱步片刻,離了大雄寶殿。 他叫僧人去打聽了崔璟何在,只道安置流民去了,還未回來。 還未回來…… 這得等到什么時候! 方丈室內,走來走去的無絕急得已經滿頭大汗。 他固然想沖進塔內將殿下拽出來,可如此便是逼著殿下暴露身份。 不然先將扳指送過去? 對! 無絕往外走了兩步,卻又停下,塔內都是圣人的眼線,他若親自過去,定招圣人猜疑…… 此時,門外響起了僧人的聲音。 “住持方丈,該用飯了?!?/br> 無絕眼神一動,對,齋飯! 可以使人將扳指藏在齋飯中送去塔內! …… 同一刻,天女塔內,常歲寧跪坐于拿金漆繪下經文的輕紗簾后,看著面前經案上鋪好的紙,卻遲遲未有落筆。 她此刻雖還能勉強控制神態舉止不變,但書寫之事重在細微處,她若一旦落筆而字跡有異,那便會留下證據把柄,如此便不如不抄。 明洛與她面對而坐,二人中間只隔著可容兩人經過的走道。 常歲寧抬眼,看向明洛身后。 明洛稍停筆,有些狐疑地看著常歲寧:“常家娘子為何遲遲未肯抄寫,莫非是對圣人的安排有異議么?” 常歲寧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明洛此刻的反應給她的感覺很微妙,與其說是怪責她未肯奉命抄經,更像是在擔心什么。 擔心……她露出異樣嗎? 常歲寧想到了那日明洛在談及她“仿照”長公主時的態度。 她單是“仿照”一下長公主,對方都如此不安,若果真是長公主回來了,明洛又當是何心境? 常歲寧忽然明白了今日在馬車內感受到的那一絲殺意的來由。 明洛害怕李尚真的回來,但又不敢違抗圣冊帝而做出不顧后果的舉動。 常歲寧干脆將筆隨手丟到了一旁。 明洛不禁皺眉:“你……” 只聽那少女渾不在意地道:“方才跪了半日,總要歇一歇吧,圣人又不曾說過要立時抄寫,我待用罷齋飯再抄?!?/br> 明洛眼中閃過諷刺笑意:“看來常娘子并不擔心在外行軍的常大將軍?!?/br> 常歲寧干脆起了身,隨口道:“我阿爹驍勇善戰,自無需我過分擔心?!?/br> 況且這見鬼的天女塔,又哪里是什么正經祈福的地方。 她似活動筋骨一般,隨意走到了明洛面前,垂眸看了看明洛已抄寫了半頁的經文:“明女史的字跡也是仿照了長公主嗎?” 明洛臉色微沉,下意識地拿起經書將那半頁經文蓋上,抬眼看向那少女:“常娘子到底想做什么?” 她話里有怒氣,但聲音卻壓得極低,幾乎只二人能夠聽聞,顯然是不想驚動第三個人。 常歲寧掃了一眼守在各處的僧人與內侍。 明洛的反應讓她更確定了一件事,若那些內侍未能察覺到她的異樣,那么,明洛縱然有些許察覺,也不會主動與圣冊帝提及。 明洛不敢違背圣冊帝,但在圣冊帝及那些眼線沒看到的角落里,明洛注定會因私心而有所保留隱瞞。 這便是她的機會。 “今日圣人曾問我,崇月長公主與那尊天女像是否有神似共通之處……”常歲寧似有些好奇地低聲問:“明女史可知,這座天女塔是否另有用途?” 明洛聞言心中防備而疑惑,面上卻只剩下好笑:“常娘子為何能問到我這里來?” “我不是白問的?!蹦巧倥⒏┥砜拷?,在她耳邊低聲道:“之前明女史不是曾問我都知道些什么嗎?作為交換,我可以將我知道的那個秘密告知明女史?!?/br> 明洛眼神微變,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如此近的距離之下,她看到了少女一向瑩潤的嘴唇,此時顏色有些淺淡發白。 這看似不值一提的變化,叫明洛無聲握緊了手中的竹節羊毫筆。 耳邊少女聲音輕緩:“不著急,要在這塔中呆三日呢,明女史可以再考慮考慮?!?/br> 常歲寧說話間,視線一直留意著明洛身后的方向,此刻她看準了時機,將手中藏著的一粒金珠無聲彈飛了出去。 而后,她不急不慢地直起身來。 第174章 有人在幫她 那枚金珠精準地打在了那燃著長明燈的銅制蓮花燈臺之上。 金珠與燭臺相擊發出輕響,然那燭臺與長明燈歪斜墜地間的聲音更大,得以將前者掩蓋。 火光點燃了那描繪著經文的輕紗,剛行至此處,捧著一罐燈油要上前添燈的僧人見眼前不知怎么忽然燒了起來,猝不及防之下驚慌后退一步,手中一抖,油罐跌落。 燈油灑了一地,火勢立即蔓延其上,“轟”地一聲便燒了起來! 僧人的僧袍一角也被點燃,慌亂間連忙彎身拿衣袖去拍打。 “起火了!” “快!” 明洛面色一變,回頭去看,見得此狀立即起身:“快去取水滅火!” 她此刻來不及去想其它,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天女塔若在她眼前被燒毀,她沒有辦法同姑母交待解釋! 非但塔不能毀,塔內緊要的東西也一件都不能毀! 于是明洛快步奔向起火處,安排僧人內侍救火,并將緊要之物移向玉池邊。 因祈福之故,塔內掛滿了經布,又因塔中本就常年燃著火燭,火勢蔓延間,很快起了濃煙。 常歲寧拿衣袖掩住口鼻,咳嗽著后退到一架屏風后,仰頭環視著這座高塔,于心中再次默念曾從無絕那里聽來的奇門陣法口訣。 她身上的藥效將退,并沒有時間與明洛做什么磨磨蹭蹭的交易,她方才說出那些話,為的只是轉移明洛的注意力。 接下來的事,才是她真正要做的事。 她依照著這半日分辨之下看出的陣法玄機,腳下快步丈量,于心中默數著,來到了一處通往二層的樓梯旁。 常歲寧試著踩了踩腳下的幾塊地磚,又抬手去試著摸索樓梯旁的那座獸像,但皆無反應。 不是這里。 她所通多為軍陣,到底不算精擅這些復雜的陣法,只能憑借著猜測一處處去試。 她在這塔中堅持不了太久,唯有試著破了此陣,才能從根源上斷絕暴露的可能。 這半日的觀察之下,可知陣眼藏于隱蔽之處,她縱暗中破了,明面上一時也不會被尋常人察覺端倪——她敢這么做,并非不管不顧,而是在依仗著無絕的立場行事。 既然現下可見無絕并不是明后的人,那她大可放心去破陣,而不必擔心無絕轉頭會將陣法被毀之事告知明后,至于之后的麻煩,再見機行事好了。 如此局面若不想束手就擒,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此時,她需要先解決掉眼前這個最大的麻煩。 又試錯了一次后,常歲寧來到了一處稱得上隱蔽的壁畫前,此刻她臉上已是冷汗淋漓,唇上不見半分血色。 她抬眼看著面前用色鮮艷的壁畫,只見其上所繪不是尋常神佛,而是有無數惡鬼在掙扎著的修羅地獄。 常歲寧面色未改地抬起手,手指落在了那描繪著可怖血腥之象的壁畫之上。 她以手試探間,試圖從畫上找出些線索,最終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畫中似掌管此一方煉獄的青面獠牙的高大鬼怪身上。 那鬼怪手持冊薄,但那薄子此刻卻遭烈火焚燒著。 常歲寧的手指按在那團烈火之上,只覺微有松動之感,當即以手為拳,用力在那處石壁上砸了下去。 下一瞬,那壁畫一分為二,石壁成門,在她眼前緩緩移開。 厚重的石門移至一半時,忽有破風聲迎面襲來,一支利箭在常歲寧的瞳孔中迅速放大,帶著一擊斃命的殺機已來到了她眼前—— 常歲寧避無可避間,往后仰身之際,那鋒利的箭頭已要抵至她眉間。 但那箭卻倏地停下了—— 箭身被少女緊緊攥在了手中。 常歲寧直起身,微側過去,視線定定地看向那已經全開的石門。 入目尚未見陣眼,而皆是攔路的機關。 這些機關應是為護陣眼所設,否則人人都可以進來毀陣了。 應是她打開石門的動作觸發了機關,此刻那通往地下的昏暗地道中,已有機關轉動之音響起,那些沉悶交錯的聲音帶著阻退來者的威懾之感。 常歲寧 無絕所擅機關陣分兩種,一種是可啟可停的活陣,如觸發機關一樣,只要尋到可關停機關之物便可使之停下。而另一種,是一旦設下便無法關停的死陣,除非機關盡毀,或是闖入者悉數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