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至于明謹仍不死心的罵嚷聲,根本沒在聽的。 明謹越罵越氣——見鬼了,都沒人在聽他說話的嗎! 下一刻,總算有人理了他一理。 “我說你這人也是不分青紅皂白,分明是你欲驅馬撞歲安兄在先,只因騎術不精反被甩下,自個兒沒用,怪人家那位馬將軍作甚?” 明謹抬眼看去,嘴唇一顫——又是姓崔的! 他剛要回嘴,便見崔瑯伸手指向了一旁的昌淼:“再者說了,你這身上的傷,分明是他的馬踩的,你怎么連賬都算不明白呢?” 這句話提醒到了明謹。 他定定地看向昌淼。 沒錯,那匹將他甩下來的瘋馬固然該死,但他的傷,是昌淼這廢物造成的…… “表兄,我……”鼻子還在流血的昌淼臉色一白:“我當真不是有意的!” 誰知道那馬蹄子像是長了眼睛似的,踩在哪里不好,竟偏偏…… 心驚膽戰的昌淼下意識地看向自家表兄胯下。 被他這么一盯,明謹羞惱交加,當即扶著小廝便要起身去揍昌淼。 然這般一動彈,牽動了傷處,更為洶涌的疼痛感頓時襲來,那殺豬般的叫聲便再次響起。 “世子!” “還愣著干什么,快抬表兄去看醫官!” 一陣混亂過后,慘叫不止的明謹很快被抬離了此處。 那些明謹的擁躉者也紛紛離去。 “那位常娘子……瞧著像是有真本領在的,單看方才其御馬之舉,便可見不是尋?;ㄈC腿!” 那雙手連那么烈的戰馬都能降馭,若握成拳頭打人一定很疼! 當初明世子是怎么挨的打……他們此刻算是真正想明白了! 不過,他們方才起哄叫好的聲音……應當也不是很大吧? 膽子小的此刻便甚覺不安,頭也不敢回地快步離去,唯恐被盯上。 耳邊終于清靜下來,常歲寧這才看向常歲安:“阿兄今日答應明謹與之賽馬,是否有些沖動了?” “是?!背q安反省道:“都怪我腦子一熱中了他的激將法,只當檢查了馬匹沒有被動過手腳便不會有其它問題了……若非是先太子殿下的神駒有靈性,我今日必有血光之災?!?/br> 他并不找借口給自己開脫,而是認真保證道:“這回是我錯了,但再不會有下次了!” 常歲寧點頭:“阿兄能這般想,今日之事便不全算壞事?!?/br> 若能借此長個記性,下回再遇類似之事便可避開許多麻煩。 常歲安還待反省時,榮王世子在內侍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多謝常娘子相救之恩?!睒s王世子施禮道謝,手上捧著常歲寧方才掉落的披帛。 崔璟看過去。 喜兒上前福身,將那披帛接了過來。 常歲寧道:“舉手之勞不必言謝?!?/br> “豈只是舉手之勞?!睒s王世子看向面前少女,眼神感激:“方才那般危急情形,縱說是常娘子冒著性命之危出手相救也不為過……” 常歲寧:“……” 那倒真沒有。 她的馬她有把握,性命之危談不上。 而榴火是因聽到了她的哨聲才忽然失控,她需要保證無辜之人的性命安危不受波及。 看著面前那張與她那位小王叔頗神似的臉,她道:“世子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還是先回去請醫官看一看為好?!?/br> 上回在大云寺,對方便曾因受驚而犯過喘疾。 “多謝常娘子?!崩钿浽傩幸欢Y:“我會同圣人稟明常娘子今日相救之恩,待回城后再行登門答謝?!?/br> 常歲寧婉拒道:“不必麻煩?!?/br> 李錄未置可否,又向崔璟等人點頭致意,方在內侍的陪同下離開了此處。 常歲寧等人便也出了馬場。 姚夏去尋了兄長姚歸,崔瑯拉著常歲安在后頭說話,常歲寧便與崔璟走在最前面。 “……那既是先太子殿下的戰馬,為何會在這芙蓉園中?”常歲寧拿閑談的語氣問道。 “此前是養在玄策府內的?!贝蕲Z解釋道:“只是玄策府終歸是辦公之處,養馬之處擁擠了些,榴火已不必再上戰場,我便將它送來了這芙蓉園安置——” 芙蓉園的馬場寬闊且有大片草地,很適宜榴火在此養老。 常歲寧這才了然。 所以之前阿點的“榴火已經不在了”,指的只是榴火不在玄策府了? 這傻點,害她以為榴火英魂早逝了。 崔璟繼續道:“這些年來榴火在此處的日子倒也還算過得去,它如今有一妻一子在此同住,平日里并無人打攪?!?/br> 常歲寧:“?” 竟還娶妻生子了? 如此一說,她倒錯過了榴火的喜酒和它崽子的滿月酒…… 她下意識地看向身側的青年。 他連玄策府的一匹馬都安置得這般妥帖,甚至還給包辦cao持了婚姻大事,且言辭間待榴火很是愛護甚至是尊重。 由小見大,玄策軍交到這樣一個人手中,實在是個很好的歸宿,莫說她活過來了,縱是真的死透了,在九泉下也能瞑目了。 常歲寧不禁真情實感地道:“崔大都督,你可真是位好人?!?/br> 崔璟:“……是嗎?!?/br> 生平第一次得到如此簡單直白的夸贊,一時竟有些不甚自在。 他好似扯開話題那般問:“……榴火非尋常馬匹可比,你方才不怕嗎?” 常歲寧搖頭。 她此時若說怕,那便太假了些。 崔璟看向前方:“上次在大云寺,面對神象發狂時你似乎也不懼——” “事到眼前,無甚可懼的,況且恐懼無用,只會使人退縮?!背q寧也看向前面的小徑,隨口道:“須知恐懼也是會恐懼的,當你跑向它時,它便落荒而逃了?!?/br> 崔璟濃密的眼睫微動。 所以,她也并非生來無懼。 而是在與恐懼的對峙中勝出了。 可第一次對峙時呢,在尚且不知恐懼也會落荒而逃的未知之際,她是以怎樣的心情跑向恐懼的? 他想了許多。 甚至,他心中出現了一個……不可言說的隱秘猜測。 青年清冷目色平靜,然在這人世間二十余年,他內心深處卻從未如今日這般翻涌不息,起先那個不切實際的妄念,在雪原之上亮起了第一?;鹦?。 但說不清是出于怎樣的心情,此時的他選擇停下了試探。 或是不敢急于求證,或是……不愿冒犯于她。 無論是哪一個她。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有清風拂面時,他問:“你是否有意太子妃之位?” 他問的直接,常歲寧答得也干脆:“我并無意?!?/br> 崔璟頷首:“好?!?/br> 那他知道了。 常歲寧下意識地看向崔璟,剛要說話時,有常闊身邊的近隨尋了過來。 近隨詢問罷馬場之事,見兄妹二人無事,才道:“……將軍請女郎過去說話?!?/br> “一同去吧?!贝蕲Z道。 這個時候常大將軍喊人過去說話,為了何事是明擺著的。 常歲寧點了頭。 多個可信之人一同商議對策總是好事。 待來到常闊臨時的住處時,常歲寧才知道姚廷尉也在。 崔璟與常歲寧一同走進來的一瞬,便招到了姚翼的眼神注視——崔大都督怎么也來了? 崔璟也看向他——姚廷尉為何也在? 片刻后,二人又齊齊看向常闊。 二人的眼神仿佛在傳達著同一種遲疑——互相認為對方好像不合適參加接下來的談話。 “……”常闊愕然一瞬,笑道:“都不是外人,坐下說話吧!” 他與崔璟相熟多年了,至于姚廷尉么,耐不過對方死皮賴臉地硬蹭了這半年,偏寧寧也很樂意與對方互蹭……倒也真就這么蹭出了些信任和感情來。 姚廷尉不這么認為。 如今滿京師都知曉他也算常家女郎半個阿爹,可這一向不近人情又十分扎眼的崔大都督不算外人,這又是怎么個說法呢? 但大房阿爹都點頭了,他這做外室的,便也不好多嘴。 幾人便坐下說話。 在談正事之前,崔璟開口說了句話,語氣聽似隨意,實則思索再三—— “先將傷口清理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