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姚翼看向那兩名書童,只見二人皆點頭。 那仆婦折返時手中的確有一團茶。 仆婦下頜微抬:“我前后離開不過片刻而已,可沒有時間跑去那什么豐谷巷掛什么燈籠?!?/br> 便有人下意識順著這句話往下想……那或該去查一查那位被揪著耳朵離開的秀才嗎? 卻聽那姿態閑適坐在椅上的少女開了口:“這燈籠,也不是非得由你親自去掛吧?” 仆婦皺眉看向她。 “解夫人是乘轎而來,單是轎夫便有四人,并不缺可以前去掛燈之人,你取茶之際只需暗中交待一聲即可?!币娔瞧蛬D面有怒氣,常歲寧道:“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是真是假,還需查問一番?!?/br> 她話音落,便看向了崔璟:“不知可便使崔大都督的人上來答話?” 解夫人眉眼微動。 這是何意? 是指外面有玄策府的人在守著? 可她來時并未看到有玄策軍在…… 崔璟已點頭,其身側很快有下屬快步離去。 面對那些帶些畏懼不解的視線,崔璟難得解釋了一句:“今日此處人多擁雜,崔某使人在登泰樓附近暗中巡邏,以防有借機行竊鬧事之徒驚擾四下。無意驚擾佳節之氣,遂令著常服而已?!?/br> 聽得這句解釋,諸人皆安下心來,出身低微且情感充沛的已經開始感激涕零——他們何德何能竟讓玄策軍護著他們飲酒享樂! 今日的經歷說出去,光宗耀祖不在話下了! 且這經歷還沒完,好似只要一刻還沒踏出這登泰樓,就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又會發生什么—— 很快便有五六名著常服的玄策軍腳步整肅地上了樓。 看著那些雖穿常服但顯然訓練有素的玄策軍,解氏心底忽有些不好的預感。 玄策軍本就有維護京畿安穩之職,這崔大都督此舉無可厚非。 可玄策軍不是衙門里的那些尋常酒囊飯袋官差可比,他們一直暗中盯守在附近,會不會…… 不,應當不至于。 他們縱盯守著附近,卻也不可能無故去跟蹤每個來往走動的人。 解氏袖中握緊的手指遂又慢慢松開,面上看不出絲毫端倪。 直到其中一名玄策軍在姚翼的問話下作答,稱她的仆婦取茶上樓之后,即見她的一名轎夫曾提燈離開過,那轎夫約一刻鐘后折返—— “屬下親眼所見,那名轎夫折返時,手中的燈不見了?!蹦敲哕娬?。 此音落,眾人色變。 第119章 跌落神壇 姚翼看向解氏主仆:“敢問解夫人可有想要解釋的?” 那仆婦心中暗惱,那些玄策軍竟將此等小事也看在眼中! 那時樓中分明什么事都還不曾發生,他們無緣無故的,怎連她們的轎夫何時離開過、手中有燈無燈都要盯著? 解氏面色肅冷倨傲:“我自入樓中起,便未曾離開過,轎夫去了何處做了什么我豈會知曉,不知姚廷尉想聽我解釋什么?” 姚翼并不與她做口舌之爭:“既解夫人不知,那便只能讓那名轎夫上來回話,以免生出誤會,叫人誤解了解夫人?!?/br> 解氏在心中冷笑出聲:“姚廷尉請便?!?/br> 而得了崔璟點頭,一名玄策軍快步下樓,很快將那轎夫帶了上來。 轎夫心中直打鼓,進了樓中在姚翼等人的注視下頗覺手足無措,頻頻看向解夫人和那仆婦。 然解夫人并不看他。 “本官問你,此前解夫人身邊這位仆婦下樓返回轎中取茶之事,你可知曉?” 聽得這聲“本官”,那轎夫嚇得小腿肚子直顫,又下意識地看向那仆婦:“巧嬤嬤,怎……怎么了這是?” 姚翼眉頭一皺,聲音高了兩分:“本官問你話,你反問旁人作甚?” 轎夫聞聲嚇得臉色一白,立馬跪了下去。 雖同是解夫人的人,但和巧嬤嬤相比,他不過是個賣苦力的連名字都沒人知道的轎夫而已,膽子和身份一樣都是不值一提的。 那仆婦厲聲道:“姚廷尉如何問,你如實答便是了!” 跪在那里的轎夫臉色變了又變,他雖膽子小,但腦子還是有的,此刻飛快地想了一圈,點頭道:“是……巧嬤嬤是曾下樓取過茶?!?/br> 姚翼:“那她取茶之時可曾對你說過什么?” “說……”轎夫舌頭打了個結:“交代了小人幾個守好轎子!” “既如此,那你為何在她上樓之后,獨自離開?” 轎夫臉色一變,只能道:“我,我去小解了!” “那為何去時手中提燈,回來時手中的燈卻不見了?” 轎夫腦門上的汗水猛地有冷意沁出。 怎么……連這個都知道! 他腦海中響起巧嬤嬤低聲交待他的那句話——將此盞燈掛去豐谷巷,不要與人說話,不要停留,速去速回,事后有人問你,便說去小解了。 他只知道這些! 他雖覺這吩咐有點古怪,但他一個轎夫只能照辦,自也不敢多問什么緣由。 可現下忽然被帶上來問話…… 男人悄悄抬眼,驚魂不定地看著樓中眾人無不嚴肅以待的面孔……看這架勢,該不會是出什么大事了吧! 見他不答話,姚翼冷聲問:“那盞燈是否被你留在了豐谷巷?” 轎夫腦中“轟”地一聲響,下意識地道:“不……我沒去過什么豐谷巷!” 巧嬤嬤本就不讓他亂說,越是出事,想來是越不能認了! 姚翼:“那燈在何處?” “燈……”轎夫顫聲道:“小解罷提褲子時,燈不小心掉在了尿窩里……便沒再撿了!” 有女眷聽得輕皺眉。 姚翼卻又問:“是在何處小解的?” “就在后街尾……那棵老柳樹下!”轎夫這次答得沒有猶豫,“大人若不信,可叫人去看看!只是那燈籠……多半已經叫風給刮走了!” 姚翼思索了一瞬。 且不提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余,真有尿痕也干了,單說既是聲稱在后街處,就是真看到了也說明不了什么——從豐谷巷回來的路上小解也是正常的。 這轎夫膽小歸膽小,嘴倒是嚴的…… 此時,那被他方才派去豐谷巷查看的隨從也回來了:“大人,并未在豐谷巷附近發現什么燈籠?!?/br> 解夫人微抬眉,淡聲道:“東宮近日新來了一批宮人,明日老身還要去東宮檢視宮規,眼下時辰已晚,便不奉陪了?!?/br> 她話中拿宮中來壓人之意,姚翼聽得分明。 同常歲寧一樣,關于這位解夫人同此事是否有關系,他心中也早有了分辨——他辦了這么多案子,答案幾乎是明擺著的。 可單憑推測無法服眾,還需要證據來說話,沒有證據,一切都可以被對方說成“巧合”。 若再給他些時間,他定能查出別的線索來,但對方身份在此,他當下的確沒有充分的理由拘著不讓人走。 對方一旦走了,暗下必會有抹除線索之舉。 而當下最重要的線索顯然是…… 姚翼下意識地看向那轎夫時,只聽坐在椅中的常歲寧道:“解夫人可以走,但這名轎夫需留下?!?/br> 就在方才,她與崔璟交換了一記眼神。 早在她剛答應下要作畫自證時,二人便曾有過一次眼神交匯。 那時崔璟與常闊說了幾句話,而后元祥便在崔璟的吩咐下離開了登泰樓。 那時常歲寧便知道,崔璟使人去查了。 于是,她刻意畫了一幅繁雜耗時的畫也好,方才沖著解氏而去的那些“頂撞”之言也罷,便也都有著拖延時間這另一重用意在。 此時出言讓轎夫留下,亦是同理。 解氏被她這個要求激怒,冷笑問:“常娘子還要胡攪蠻纏到幾時?” “怎就是胡攪蠻纏?!背q寧看向那轎夫:“他方才所言,誰能證明都是真的?難道單憑他幾句話,便可嫌疑盡除嗎?” “沒錯?!蔽菏逡鬃吡诉^來,道:“除非他能自證不曾去過豐谷巷——” 這“自證”二字讓解氏臉色沉了下去:“魏侍郎乃朝廷重臣,按說當對我朝律法十分熟知才是,敢問今晚這場鬧劇究竟觸犯了哪條律法,究竟是出人命了,還是失竊了?又要憑什么來拘下審訊老身家中奴仆?” 鬧??? 都快把人名節毀了卻輕飄飄地說什么一場鬧??! 魏妙青忍無可忍地站了出來:“那女子所謂清白有損與否,又觸犯了哪條律法?是出人命了,還是失竊了?憑什么人人都能來審訊議論?當眾讓常娘子自證的是解夫人,眼下輪到明擺著有同謀嫌疑的自家奴仆自證了,反倒要問憑什么了?!” 她一口氣說完,自己先吃了一驚。 這……這竟都是她說出來的? 果然今晚是沾了才氣么,否則這張嘴對上這解夫人也能如此順溜了?! 解氏聽得面上籠了層寒霜,定定地看著魏妙青。 她一眼便認出了這是鄭國公的嫡女。 或者說,她對那些凡是行為不矩卻又不服管教的異類,記得都很清楚。 她似根本不屑理會魏妙青,只冷聲道:“子虛烏有之事,老身方才由著姚廷尉來審問,是給姚廷尉一個面子,也是給諸位一個交代。但該答的已然都答了,若再執意蠻纏,未免有居心叵測之嫌了!” 她平日本就喜肅容待人,此時一張臉完全寒下來,聲音也沉冷有力,便極易叫眾人尤其是眾女眷不敢生出半點反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