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這錦衣青年正是榮王世子李錄。 天氣炎熱,而他身體不好,便避開了上半日的暑氣,是午后剛過來的,只為看終賽而已——他喜歡擊鞠,但只能看一看,每年國子監的擊鞠賽他都不會錯過。 “我賭黃隊贏?!彼f。 “昌家郎君他們?”近隨小聲道:“但藍隊有那位喬郎君在——” 榮王世子笑了笑,聲音很平淡:“喬郎君固然有勇有謀,但其心術太正?!?/br> 近隨沒聽太懂。 午后的鼓點聲響起,本次擊鞠賽迎來了最后一場關鍵之戰。 “記住,不亂?!?/br> 上場前,喬玉柏再次交待崔瑯三人。 三人皆正色點頭。 四人躍上馬背,持杖以待。 隨著開賽的鑼聲響徹賽場內外,馬蹄聲起,彩球被拋向空中。 昌淼一隊延續了前兩場的作風,多次橫沖直撞,手中鞠杖毫無顧忌,不單只是揮向彩球—— 然喬玉柏四人沉著應對,避免與之硬碰硬的同時,配合默契,時以聲東擊西,欲擒故縱之舉混淆對方視線,屢屢進球,引得觀賽眾人歡呼稱贊。 如此之下,黃隊眾人不免開始焦躁起來。 隨著喬玉柏又將一球擊入球門,昌淼徹底黑了臉,朝著隊友罵道:“打不會打,攔也不會攔嗎!真是一群廢物!” 那三人被他罵得不敢抬頭,本就稱不上嚴謹的陣型愈發亂了。 三節過去,他們勉強只以一球之差贏了一節。 歇息之際,崔瑯喝罷水,將水壺丟給一壺:“……再好好打一局,咱們說不定就能提早去慶賀了!” 他們已贏了兩節,只需再贏一節,便能贏下今年的擊鞠賽了! “不著急?!眴逃癜夭亮瞬磷旖堑乃?,含笑道:“慢慢打就是了?!?/br> 尾巴快翹到了天上去的崔瑯全然不比他這般神閑氣定,已提早激動起來,忍不住頻頻看向涼棚方向——長兄必然已經對他刮目相看了吧? 想他不過初入國子監而已,便贏下了這樣一場萬眾矚目的擊鞠賽,如此優秀,這還拿不下長兄的肯定? 若他邀請長兄同去登泰樓慶賀,不知長兄會不會同意? 他還從未與長兄一起喝過酒呢! 長兄的酒量應該很好吧?但他也不差! 崔瑯這廂已魂游至登泰樓,同自家長兄把酒言歡,自幼埋在心中的那兄友弟恭之夢眼看就要實現—— 而昌淼那邊,則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了。 他又痛罵了其他三人一頓,那三人言辭間相互推諉埋怨,誰也不敢擔下責任。 縱有仆從在旁扇風,心緒煩躁的昌淼臉上的汗卻越來越多。 他下意識地看向涼棚下,只見正襟危坐的父親眉心微隆起,也正看著他。 同那道視線對上,昌淼打了個寒顫,目光閃避開,心中忐忑不已。 父親一向愛重顏面,他若輸了,定會叫父親覺得面上無光…… 他絕不能輸——這是他從決定參賽開始,就已經明確的念頭。 故而,他為此做了許多準備。 昌淼看了一眼正喝水的馬匹,隨即皺眉道:“給我換一根鞠杖來,這根用著不順手!” 這等輸了比賽便怪鞠杖不順手的行徑,讓一旁圍觀的幾人笑著搖頭感慨:“年輕人做不出文章來,怪紙怪筆怪桌椅……” 昌淼聽得一口血哽在喉嚨,想發作卻又不能,只更堅定了非贏不可之心。 “還有兩場……”他掃了一眼喬玉柏的方向,咬牙交待身旁三人:“記住,這兩場必須要贏!一個球都不能再丟了!” 他費了這么多心思,可不是為了看旁人光彩的! 歇息時間結束,兩隊八人再次上場。 “駕!” 昌淼喝了一聲,一夾馬腹,便朝喬玉柏沖去。 同一刻,另一名黃隊學子,自喬玉柏身后駕馬逼近。 “喂,你們干什么!”崔瑯見狀一驚:“你們打人還是打球!” 昌淼冷笑一聲:“你瞎了,球不是就在這兒嗎!” 黃隊一名學子將彩球擊向喬玉柏頭頂上方,昌淼三人皆朝彩球所在——也就是喬玉柏圍了上去。 崔瑯“呸”了一聲:“輸不起的卑鄙小人!” 這是明著使壞了! 常歲寧微皺眉。 這便是她所擔心之事——昌淼等人若輸急了眼,怕是會憋出什么新的壞招兒來。 現下看來,他們目標明確,是要不擇手段將玉柏阿兄這個最大的阻礙從賽場上除去了。 三匹駿馬先后朝著喬玉柏圍過去,那些球杖看似在擊球,實則隨時都有“誤傷”他的可能! 崔瑯幾人趕忙上前去,欲替喬玉柏解困。 混亂間,喬玉柏盡量避開危險保全自己,眾人看似爭球,你擠我趕,有馬匹撞在一處,馬聲嘶鳴,人也時有刮撞擦傷。 混戰間,雙方勉強各進了一球。 “咱們再進一球就行!”臉上不知被誰的鞠杖刮傷的崔瑯拽著因有些受驚而不安躁動的馬匹,皺著眉啐了一口:“……再進一球就不必跟這些不守規矩的黑心玩意兒玩了!” 賽場之上風度且要守住,待下了場,他不報今日之仇,便不叫崔瑯! 而現下,須得先贏了比賽再說! 時間就要到了,只需再進一球,就不必再跟這些龜孫周旋了! 昌淼譏笑道:“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領了!” 第95章 來了 賽場之上局面緊張混亂,叫人看得捏一把汗。 看著那在賽場之上不遺余力的崔瑯,崔棠難得稱贊道:“還是頭一遭見阿兄這般賣力做事?!?/br> 那喬家郎君的擊鞠打得坦蕩,自有浩氣在,亦可見沉穩堅定,能同這樣的人做隊友,是次兄的幸運。 正所謂近朱者赤,且次兄本也不算黑。 看來將一個人放進合適的正面環境中,當真是一件極重要的事。 想著這些,崔棠不自覺便將視線放在了那極正面的環境、也就是喬玉柏的身上。 “是,少見郎君做事這般上心?!北R氏身邊的仆婦笑著道:“這比賽贏或不贏,倒沒那般緊要了?!?/br> “怎不緊要?” 崔棠看向說出了自己心里話的母親。 “若贏不了,豈不白白被人欺負了?”盧氏看著賽場上的黃隊學子,眉眼間幾分嫌棄:“真被這些欠管教的東西贏了去,那可真要嘔死人了?!?/br> 她兒子贏不贏本不重要,但大家觀賽的心情很重要——大熱天的,看個擊鞠賽不容易,再被惡心一場,回頭找誰說理去。 “……”盧氏身后坐著的婦人面色一陣變幻。 “盧夫人……”一旁有人低聲提醒盧氏:“您后頭坐著的正是昌家夫人……” 盧氏恍然抬眉,回頭看過去:“黃隊那打先鋒位的,便是令郎吧?” 昌家夫人只能佯裝沒聽到盧氏方才的話,含笑點頭:“正是?!?/br> 盧氏嘆道:“看起來欠管教了些?!?/br> 昌家夫人笑容一僵:“?” 這是生怕她方才沒聽到,又特意單獨說一遍給她聽嗎? 方才提醒盧氏的那婦人面色愕然——原來這種話竟是可以直接說的嗎? 好家伙,不愧是崔氏宗子婦啊,想刀人的心思根本不屑藏的。 偏盧氏的語氣是友善的提醒,體面極了:“若不加以管教,今日叫別人吃些小虧,日后自己卻是要吃大虧的?!?/br> 礙于她的身份,昌家夫人只能面色紅白交加地點頭:“……盧夫人提醒的是?!?/br> 盧氏露出“孺子可教”的滿意之色,點了頭。 見盧氏轉回了身去,那昌家夫人才咬了咬牙——拿身份來壓她算什么本領? 無非是見自己不爭氣的兒子受欺負了,心里不痛快,才仗著崔氏夫人的身份來言語譏諷于她! 這般想著,昌家夫人的心情才好受一些。 她看向賽場上縱馬疾馳的昌淼,眼底現出一絲解氣的得色。 只要能贏,那便是她兒的本領。 比賽還沒結束,且說不準這份光彩是誰的呢。 她倒真想看看,若她兒贏了比賽,崔家小子輸了,這盧氏還能不能神氣得起來! 賽場之上,局面瞬息萬變。 本節時間將近,雙方尚且還是各進一球。 “喬兄!” 崔瑯高喊一聲,將好不容易搶奪來的彩球傳向喬玉柏。 最后關頭顧不得許多,他們為了這一球拼力搶占位置,崔瑯更是不惜冒著被撞飛的危險,就是為了將這一球傳給喬玉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