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第52章 見女帝 回信很快送到了姚夏手中。 女使將信遞給她時,她正在與兄長姚歸一同去給姚老夫人請安的路上,便未有立刻拆開。 到了姚老夫人院中,只見堂中已坐著大伯母裴氏,及自家母親曾氏,堂姊姚冉也已經在了。 坐在姚老夫人下側方的裴氏,聽得動靜,微轉頭涼涼看了來遲的兄妹二人一眼。 姚夏與姚歸下意識地都想縮起脖子,低著頭進了堂中行禮。 堂內靜的有幾分詭異,氣氛異樣緊繃,姚夏悄悄看了眼母親曾氏,只見她低垂著的雙眼有些泛紅,微抿著唇,像是在忍著淚意。 再悄悄看大伯母裴氏,只見其面色除了往日常見的冷淡嚴厲之余,眉眼間似還有一絲壓抑著的冷怒,好似下一瞬便要發作出來。 這是怎么了? 姚夏心中忐忑,卻不敢問。 “阿夏手里頭拿著的什么?”此時,姚老夫人含笑的聲音響起:“又是哪家女郎來的信?” 姚夏心知祖母此言是要拿她打趣,用來緩和氣氛,便只當沒察覺到異樣,扯著笑臉上前去:“回祖母,是常家jiejie給我的回信呢?!?/br> 像她這種沒心沒肺只知傻樂的人,最適合拿來緩和家中氣氛了,實乃居家必備之良品——因有此覺悟在,小姑娘在緩和家中氣氛一事上向來不遺余力。 然而此番她未曾瞧見的是,原本便面色沉冷的裴氏,在聽到“常家jiejie”四字時,眼底頓時又添了陰郁之色。 她看向姚夏手中的信箋。 “常家的?”面容和藹的姚老夫人笑著問:“就是你這十來日一直念叨著的興寧坊的那位常家女郎?” “正是呢!” “二妹豈止是念叨啊?!币w嘆道:“二妹如今做夢都想與常家女郎做一家人,好時時見面,就差拿孫兒去換常家娘子了?!?/br> “阿兄想得美,就算阿兄想去換,常家怕還不樂意要阿兄呢,這血虧的買賣,誰愿意做啊?!?/br> “二妹這話是變著法兒地罵我丑呢?阿娘,您來評評理!” 看著這對活寶般的兒女,原本紅著眼眶的曾氏忍不住掩嘴笑了,嗔道:“行了,都渾說些什么呢?!?/br> 坐在一旁的裴氏,交疊著的雙手十指已無聲絞緊。 “不過常家jiejie身子不好,這些時日一直在府中養病,我去信數次邀她出來,都未能如愿?!币ο恼f著,便笑著去拆信:“此時回信,或是能出門走動了呢?!?/br> 姚老夫人點了點孫女的額頭,笑著道:“這京城里的女郎們,你可是一個都不舍得落下,這若是生作個男兒,豈還了得?” “祖母這就不懂了,我若是個男兒,這些漂亮阿姊們可就不會理我了!”姚夏滿口慶幸:“還好我是個女郎呢!” 姚老夫人和曾氏,及姚歸聞言都笑起來。 只裴氏依舊面色冷沉,目不斜視,像是將一切熱鬧都隔絕了。 姚冉悄悄看著母親,心情復雜地抿直了唇角。 在母親眼中,如二妹這般活潑的性子,是出格的表現,說些玩鬧話,即是不端莊。 自幼,母親便不贊成她與二妹走得太近,她在母親的訓導下順從長大,于是只能遠遠看著活潑逗趣的二妹與祖母更加親近……哪怕祖母公正,從不偏頗,也時常稱贊她知書達理沉穩端莊,說她與二妹各有所長,甚至還常讓二妹與她多學一學,但她知道,喜歡與喜歡,也是有分別的。 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若能夠選,她自也愿意和二妹待在一處,輕松又自在。 相反,誰又愿意對著她這種束手束腳,沉悶到叫人無話可說的人呢? 她從不曾怪過母親——她從前只認為母親自幼在嚴苛的禮儀教導下長大,性子頑固些,脾氣壓抑些,亦是可以理解的事。 但現如今,卻已不止是頑固壓抑那么簡單了…… 自從鄭國公夫人的花會上回來之后,母親愈發難以相處,整個人都沉郁到無以復加。 姚冉清楚,這與母親欲促成她與魏家親事,卻未得鄭國公夫人熱情或是‘受寵若驚’的回應有關,更與此時二妹手中那封信的來處有關…… 姚冉看過去,只見姚夏已將信紙展開,先是欣喜道:“常家jiejie果然好多了!” 只是旋即又有些失落:“但常家jiejie說,明日要隨常大將軍一同隨駕前往大云寺祈?!玫鹊交貋碇?,才能與我見面了?!?/br> 姚歸笑了一聲:“那你也同去大云寺不就成了?” “對??!”姚夏忙去挽姚老夫人的手臂:“祖母,您帶我一同去吧?” 往年此時,圣人去往大云寺祈福,凡三品及以上官員皆要隨行,官員家眷亦可同行,于寺中持齋抄經,以表誠心。 姚翼為三品大理寺卿,其母姚老夫人便有誥命在身,又因誠心禮佛,這數年來每次都會隨駕前往。 “此次祈福大典,前后足足七日,你往年都不曾去過,可呆得住嗎?”姚老夫人笑著問:“若是言行不謹,亦或是過兩日便鬧著要回來,傳到圣人耳中,丟了名聲受罰可都是輕的?!?/br> “祖母放心,我定會乖乖聽話的!”姚夏連忙抬手做立誓狀,保證道。 有常家jiejie在,莫說七日了,便是七年,她也呆得住的! “堂姊可要一同去嗎?”姚夏眼睛亮亮地問。 姚冉下意識地道:“我便不去了,還有家訓未曾抄完?!?/br> 姚夏在心中嘆了口氣。 堂姊又被大伯母罰抄家訓了? 阿娘常說,若這般懂事出色的堂姊是她女兒,她一天要在菩薩面前磕三百個響頭,一直磕到菩薩看不下去顯靈求她停下為止。 可就是這樣的堂姊,卻總有抄不完的書,受不完的罰。 但姚夏也只能在心中為姚冉鳴不平,當著裴氏的面,她是一個字都不敢多嘴的。 裴氏此時看向女兒,卻是道:“待從大云寺回來之后,再抄也不遲?!?/br> 姚冉愣住。 裴氏旋即看向姚老夫人,平靜道:“此番我本就打算隨母親一同前往,為圣人為大盛祈福,如此便將阿夏和冉兒也一并帶上吧?!?/br> 姚老夫人含笑點頭:“好?!?/br> 雖不知老大媳婦這是抽了哪門子風,竟一反常態要去湊這熱鬧,但她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姚冉卻已后背生出寒意,腦中亂成一團。 母親并不信佛,歷年從未參與過祈福大典,為何此次一反常態? 姚冉眼睫微顫,看向姚夏手中的信,一時再聽不到其它聲音。 …… “阿娘……我和阿兄去之前,您是不是哭過了?可是與大伯母起什么爭執了?”自姚老夫人處離開后,待回到了曾氏居院中,姚夏才小聲問道。 “我哪里敢與她起爭執的,不過是坐在那里任由她冷嘲熱諷數落罷了?!狈恐兄挥幸粋€陪嫁婆子在,曾氏才敢嘆了口氣。 “那究竟是為了何事?” 曾氏:“是因為定兒……” “阿弟?”姚夏眨了下眼睛:“阿弟淘氣惹到大伯母了?” 她除了一個兄長,還有個弟弟姚定,今年不過五歲而已。 “是惹到了,卻非是因為淘氣?!痹蠠o奈道:“此前老夫人尋我與你阿爹商議,問我們可愿將定兒過繼到長房……” 姚夏瞪大了眼睛:“將阿弟過繼給大伯父和大伯母?” “不然呢?你大伯父仕途順暢,卻至今無子嗣,實在艱難……”曾氏一語帶過那些陰私之事:“你祖母難免憂心,眼瞧著你大伯母近年來愈發郁郁,又與你大伯父時有爭吵……唯有想了這么個法子出來,也是為了安你大伯母的心,好叫她明白,長房不會再抬妾進門,另生庶子?!?/br> “那大伯母鐵定不會樂意呀?!币ο膰@道:“咱們二房的孩子,哪里入得了大伯母的眼睛?說不定還覺得母親想借阿弟謀奪大伯父的家產呢?!?/br> “還真叫你給說著了!”曾氏瞪女兒一眼,旋即想到裴氏那些冷刀子般的話語,面上便有些難堪:“她那些話,雖說是拐彎抹角的,但正是這么個意思,且比這還難聽得多?!?/br> “若非你祖母再三與我們商議,我還舍不得定兒呢!我們一家歡歡喜喜的,哪里又愿意將定兒送去她跟前遭罪呀?” “本是為了他們長房思慮,她不愿意便罷了,誰也不能勉強誰的,可偏偏她還說出了那么些扎人的話來,將我當作那居心叵測又上不得臺面的賊一般看待……” 曾氏說著,就委屈地又要掉眼淚。 “她自嫁了大伯起,便好似整個姚家上下都欠了她,誰都得瞧她臉色,將她當作觀世音菩薩一般供起來,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呀,早知如此……” 見她一口氣說這些,委屈得上氣不接下氣,姚夏接過話來,代母發言:“早知如此,便是刀架您脖子上,您也不嫁阿爹唄?” “沒錯兒!”曾氏邊哭邊拿帕子擦眼淚。 姚夏嘆氣:“可誰叫阿爹生得好看呢?!?/br> “那是從前了!”曾氏說到這里,更是恨恨:“眼下還哪里能看的?他那張臉,曇花一樣的花期,攏共就俊了那么幾日!” 一旁的婆子聽得哭笑不得——要么怎說是母女呢? 而此時,一名女使快步走了進來。 “出什么事了?”見那女使神情有異,婆子正色問。 曾氏也擦干了眼淚看過去。 “夫人,長房西院那位姨娘……沒了?!迸箟旱土寺曇粽f道。 沒了? 曾氏和婆子互看一眼,面色微變。 最終,曾氏也只是長長嘆了口氣:“病了這么久,也省得再受罪了……” …… 姚翼這房妾室的死,并沒有激起太大水花。 隨駕去往大云寺之事更是不可延誤,當夜交待罷喪葬之事后,次日一早,姚家眾人便早早動了身。 常歲寧也坐在了去往大云寺的馬車上。 此刻,她透過喜兒打起的車簾,看到了前方那明黃色的鑾駕。 常歲寧走神間,有少年的聲音傳進了耳中:“寧寧,劍童都查探清楚了……” 常歲寧看向騎馬跟在車旁的常歲安。 馬上的少年朝她的方向微側身,低聲道:“那裴氏果然也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