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說著,在圈椅中坐下去:“來,坐下和阿爹說一說,今日出門,可有什么收獲沒有?” 偏廳的門已被合上,仆從都退去了外面守著。 “今日最大的收獲……應當是買了頭驢子?!背q安撓了下后腦勺說道。 常闊皺眉看向兒子:“帶你meimei出門,沒事買什么驢?” 他看兒子更像頭驢! 家里已不需要第二頭了! 常歲安解釋道:“阿爹,正是寧寧要買的?!?/br> 常闊神色一滯,旋即笑著看向女兒:“……驢子好啊,比馬溫順,買就買吧,不過是馬廄里多雙筷子的事嘛!” 常歲安絲毫不覺得阿爹的兩幅面孔有哪里不對,正興致勃勃地要再說些什么時,被常歲寧警惕地打斷了—— “收獲還是有的?!彼s忙截斷了常歲安的話。 她今天真的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她和驢雙向救贖的話題了。 父子二人皆看向了她。 “只是路上不方便與阿兄細說?!背q寧道:“今日在花會上,我見到了姚家夫人裴氏——” “姚家夫人?”常闊皺眉問:“大理寺少卿姚翼的夫人……那裴岷嫁出去的嫡長女?” 倒非他對京中各官宦人家的姻親關系如何了如指掌,只因近日一直在查裴家之事,自然熟記于心,一說就知道是哪個。 “是?!泵鎸Τi?,常歲寧說起話來相當直白:“雖尚不明緣由,但直覺告訴我,此人有些可疑?!?/br> 常歲安聽得一個激靈——直覺? 每每他說到這倆字,阿爹都恨不能賞他個大耳刮子,再給出一記誅心銳評——你腦子都沒有,能有個屁的直覺! 此時,他便下意識地去瞄自家阿爹的反應。 “好?!背i熣c了頭:“阿爹這便讓人單獨去查一查這位姚家夫人!” 常歲安來不及體會苦澀心情,下意識地就道:“讓劍童去查吧?” 守在一旁的劍童有些遲疑——既是查女眷,那希望這次郎君交待他具體事項時,能夠注意程度分寸。 “劍童帶人去查,是一方面?!背i熌计?,道:“但還有個更好用的法子……” 見一雙兒女皆朝自己望來,常闊道:“寫信給喻增?!?/br> 常歲寧:“……” 這感覺好比是,有人問,蒸一籠包子需要幾步? 正常人答,四步——先和面,再調餡兒,放入蒸籠,燒火。 伸手黨答,一步——喊阿娘! 而如果讓她選,她當然選第二種。 生而為人,放著捷徑不走,她是斷然不能理解的。 所以,她很贊成地看向常闊,只是有些遲疑:“先前的名單便是喻公所給,他又因此欠下魏侍郎一個人情,如今三番兩次麻煩他,是不是不太合適?” 畢竟就她這些時日的耳聞可知,阿增如今實在不好相處,且至今她都沒能見上一面,這捷徑走起來,心中難免有些沒底。 常闊想了想:“倒沒什么不合適的,只是……或的確該表示一下謝意了?!?/br> “那送些什么過去吧?”常歲安出謀劃策,“可喻公又不缺什么,貴重的東西也不稀罕,變著法兒給他塞禮的人定然比比皆是……那不如,寧寧親手做一籠點心?既不與人重樣,也可表心意了!” “這個好?!背q寧認可地點頭:“但我完全忘了怎么做點心了?!?/br> 她壓根兒就不會。 不然她為何會選擇“一步到位,直接喊阿娘”呢。 “那就只能想別的辦法了……”常歲安繼續苦思。 “我記得喻公喜歡奏琴?”常歲寧忽然問道。 “啊……對?!背i熛肓讼耄骸暗跎僭谌饲白嗲?,故而知曉他這個喜好的人并不多?!?/br> 常歲寧點頭:“如此正好,既不為人知,那尋常人送禮必送不到這上頭來,不如我們送本少見的琴譜過去?” “嗯……此法甚妙!”常闊眉開眼笑,捋了捋髯須:“很好,那就送這個吧?!?/br> 常歲安也覺得很好,只是他難得出于謹慎問了一句:“阿爹,咱們府上有拿得出手的琴譜嗎?” 常闊捋胡須的動作一頓,皺眉想了想,沒說話。 常歲寧沉默了一下,決定揭過并放棄送禮的念頭:“……阿爹先寫信吧?!?/br> 而經大家一致決定,最后將表達謝意的法子體現在了,于信的末尾添上三字——多謝了。 樸實無華且免費。 …… 好在信雖樸實無華,交情卻是過硬,不過兩日,喻增那邊便給出了回信。 同一日,劍童那邊也有了進展。 第50章 一定要本人來嗎 為打探消息,劍童已兩日未曾回將軍府。 此刻他混跡于市井小巷之間,穿著樸素寒酸,褲腿上幾滴泥點子,真實的像是剛從碼頭上扛完一百包沙袋回來。 又因生得一張過于大眾、毫無記憶點的臉,幼時跑出去玩,混在孩子堆里,他家阿爹一時都找不太清哪個才是自家兒子,有此優勢在,故而劍童深知自己天生就是偷雞摸狗……不,查探追蹤的一塊好料。 這兩日他暗中蹲守在姚家人出入府宅必經的巷口處,一直留意著姚家人的動向。 又因早就摸透了姚家人員構成,故而劍童很快就得以針對性地盯上了一部分人。 這一日清早,劍童留意到有一名女使從姚家后門處走了出來,關門時的動作很是謹慎,似不想被什么人知曉。 劍童遂一路暗中跟隨,直到眼見那女使走進了一間醫堂。 片刻后,劍童便由暗到明,以尋醫的姿態走了進去。 見那女使入了前堂,便被一名伙計引去了一旁的屏風后,劍童剛要跟過去,卻被那剛從屏風后出來的伙計攔了下來:“這位大哥請留步!” “我也是來尋醫的!”劍童指了指屏風,透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憨直。 “可您不能進去?!被镉嬓÷暤溃骸斑@里頭都是女患,您若是要替家中人問醫,便還需在此稍等,待我們郎中替那位女患開罷方子,您再進去?!?/br> 劍童“哦”了一聲,點點頭。 “那您稍坐坐?!被镉嬚泻袅艘痪?,便去藥櫥子前忙活了起來。 劍童找了只凳子坐下,雙手扶在膝蓋上,看似在發呆等候,實已豎起了耳朵留意著屏風后的聲音。 那聲音自不算高,尋常人根本聽不清在說些什么,但他自幼習武,聽力敏銳,此刻凝神去聽,便能辨出七七八八。 “……還是不見好轉?”一道聽起來有些年邁的聲音仔細問了些病況,應正是這醫館里的郎中。 那女使則顯是替人來對癥抓藥的,一一答了郎中的問話之后,聲音漸添了些許哽咽:“……我家姨娘最是命苦了!曾郎中,您是看著我家姨娘長大的,也知她一向與人為善,進了姚家的門,外人只羨她運道好,可誰又知這些年來姨娘究竟受了多少苦?” “好端端的一個人,被那些見了鬼的湯藥,折磨得半條命都要沒了!” “人家出身裴氏,我們姨娘自是惹不起的,本只想安安分分過日子而已,也未想過爭搶謀奪什么……可誰知遇到了個蛇蝎心腸,半點不容人的!” 那郎中深深嘆了口氣:“那些避子湯藥……三分避子,七分毒,一連數年喝下去,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般敗壞?!?/br> “豈敢不喝呢?回回送來,只說是補身子的,那裴氏身邊的陪嫁總要親自盯著我家姨娘喝下去才肯離開!” “之前的呂姨娘……不知怎地將那湯藥躲了過去,最后卻還是落了個一尸兩命的下場,誰又能為她住持半句公道?郎主也是被那毒婦熬磨得冷了心,近兩年又一心忙于公事,三五日不回府都是常事……誰又管我們姨娘死活?” “什么士族大家氣度……那根本就是個毒婦瘋婦!” “自己生不出來嫡子,便疑心這個疑心那個,莫說子嗣,竟連條活路都不肯給人留的!” “在府中時刻都在看人臉色,四處都是那裴氏的眼線,老夫人也是不敢得罪她,這些話,我也只敢同您說一說了……”女使說著,啜泣起來:“眼下我家姨娘已不求其它,只求您能救救姨娘的命!一個冬日下來,身子眼瞧著是愈發差了……” 那老郎中寬慰她幾句,也有些無可奈何:“事到如今,也只能再換個方子試一試……” “那便有勞您開方了……” 紙張筆墨窸窣聲響起,女使將抽泣聲忍下。 半刻鐘后,那女使低著頭走了出來,拿藥方去尋伙計抓了藥,便不做耽擱地離去。 劍童這才從凳上起身。 那老郎中從屏風后行出,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斟酌著問:“這位小兄弟是來……” 已知這郎中與那女使主仆是舊識,劍童便不好轉頭就走,省得叫人察覺異樣,便扯著張憨臉道:“自然是找大夫您看病的!” 那老郎中道:“可此處只看婦人科啊?!?/br> “?”良好的心理素質讓劍童張口就來:“我是替我阿娘來的!” 老郎中了然:“那便還需讓令堂自己前來,老夫才好替她號脈查癥?!?/br> 劍童狀似茫然:“必須要本人過來嗎?” “這……老夫登門看診,也不是不行?!崩侠芍袑⑺拇┲丛谘壑?,便將話說明:“只需多付些診金即可?!?/br> “哦,好,我知道了……”劍童撓了下頭,赧然道:“我這就回家和我阿爹商議?!?/br> 見他傻愣愣地離去,老郎中搖頭嘆了一聲:“這婦人……苦哇?!?/br> …… 劍童出了醫館,一路掩人耳目回到興寧坊,先于巷中換上提早藏好的衣袍,恢復了往日模樣,才回了將軍府。 他將近兩日所得,悉數稟明。 “照此說來,那姚翼的兩房妾室,一死一病,竟皆是那裴氏所為?”常歲寧微皺起了眉。 劍童:“單聽那女使所言,確是如此?!?/br> 將軍府人口簡單,常闊喪妻后便未再娶,未曾接觸過后宅陰私暗斗的常歲安只覺難以想象:“這裴氏未免也太過狠心善妒了!那姚廷尉,竟都不管一管的嗎?” “裴家勢大,那姚翼也已多年未再納妾室,估摸著也是無可奈何,不好與之真正撕破臉……”常闊皺眉嘆氣,未有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