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登錄 第19節
第23章 來自背后的視線 就在王彎過世后一年,宋昱越發感覺到,有東西纏上了自己。 最明顯的變化,是視線。 他在街上游蕩試圖接單的時候,背后總是能感知到若有若無的視線,雖然不會傷害到他,但是,那感覺依然讓他如芒在背。 宋昱曾經試圖尋找過很多次,然而,每當他回過頭去,周遭又只剩下了四處攬客的店面以及熙熙攘攘的游客。 最開始的時候,宋昱也以為是王家人又要來找他麻煩,還特意去找過王爍,結果卻沒想到,男人面對他的質問只是點上煙冷笑一聲:“你心里有鬼,小彎當然是不會放過你的?!?/br> 說罷,王爍竟是徑直領著他去看了王家給王彎布置的靈堂。 在王爍的五金店后頭有一個不見光的房間,滿是香火的氣味,剛一進去,迎面便是深入骨髓的寒意,而隨著王爍打開燈,一瞬間,滿身冷汗的宋昱便看到了放在靈堂正中的黑白照片。 那是他拍的照片。 雪山下,穿著藏服的王彎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褪去了顏色,就好像在隔著一段生死注視他。 而在照片周圍,放著許多宋昱聞所未聞的擺飾,其中單是五顏六色的招魂幡便插了一圈,又因為兩人走過時帶起的風而被輕輕吹得飄蕩起來。 王爍淡淡道:“在她活著的時候,你并沒有好好看過她一眼,也沒把她當一個人,所以,你甚至都沒有想過你隨口說的話可能害死她……小彎讓我們這么做,就是因為她舍不得你,還想見到你,讓你好好看看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br> 一瞬間,宋昱想到噩夢里反復糾纏自己的王彎,整個人如遭雷劈,之后便連怎么出的王家也記不得。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變本加厲,那道追逐著他的視線再也沒有一日消失過。 即便是青天白日,當宋昱穿梭在陰濕的小巷,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便反復糾纏著他,到最后,宋昱甚至還開始直接在現實中見到了早已死去的王彎。 作為毗鄰渝江著名地標觀音里的老街,筷子巷說是一條巷子,實際是一整片的步行街,四處都是蜿蜒曲折,充滿本地風土人情的小巷,吸引了無數旅拍店鋪都駐扎于此,方便攝像尋找合適的角落做景。 自打畢業后,宋昱幾乎就一直混跡在這條街上,可以說,對筷子巷里每一個僻靜陰暗的角落都了如指掌,知道哪里的青石磚墻適合拍漢服,哪里的小橋流水適合拍民族裝。 只是,自從王彎開始找上他,這個對他來說比家還要熟悉的地方就開始成為了他的噩夢。 在王彎去世后一年,有一位外地的旅客找他來拍一套當下正流行的狐仙妝。 不同于其他城市的地標,筷子巷適配的旅拍妝容極多,大多數的攝像為了圖方便,都會在定點位置拍固定的鏡頭,最大化效率。 而那時正是渝江的四月,趕上清明后下雨,筷子巷里濕漉漉的,彌漫著一股散不去的潮氣,客人看了天氣預報本想延期,但宋昱卻覺得這雨來得正好。 在他看來,姑娘選中的妝容很素凈,到時撐一把油紙傘,走在筷子巷旁的青磚小道,不比晚上去拍江上夜景,人擠人要強得多? 于是,約定當天,他輕車熟路地帶著客人拐進了一條他提前踩過點的小巷,四下望去,長長的青石路上果然不見一個游人,只有被走的光滑的石面倒映著陰沉的天空。 這里已經處于筷子巷的深處,這幾年,由于政府大力出資改造筷子巷和觀音里的合體商業區,原先這里的人家收了拆遷款,紛紛搬走,只留下一棟棟老舊的房屋,門口掛著發霉的鎖,院子里雜草叢生,原先住客留下的月季和玫瑰都早已枯死了。 這是一片對于游人來說毫不起眼的地方,但光是人少和有縱深感這兩條鐵律,就足以讓這條小街成為一個攝像眼中不可多得的拍攝寶地。 當天,小雨一直在淅淅瀝瀝地下,從巷子末端時不時還會吹來冷風,宋昱端著鏡頭四下看了看,正要開拍,卻不想就在這時,他卻意外發現在這片安靜的街道里,除了他和他的客人,竟然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 一團模糊的修長人影,撐著傘站在水汽氤氳的巷子深處,一動不動。 宋昱等了一會兒,本以為對方會走開,然而,他接連看了幾次取景框,對方都還站在原地,就如同一個不知趣的路人,硬是要在宋昱的鏡頭里尋找一線存在感。 “那家伙搞什么……” 宋昱皺起眉,眼看雨要下大,時不我待,他這時也顧不上讓對方讓開,干脆直接換了個角度開始拍攝,好在,這人也沒有再一次試圖“擠”進他的鏡頭。 作為一個有十足經驗的攝像,宋昱的手向來很快,不多時就拍完了兩大套遠景,而接下來是兩套近景,宋昱輕車熟路地讓姑娘擺好姿勢,結果剛一拿起相機,就在取景框里看到了一個消瘦撐傘的人影,站在客人身后的不遠處。 什么? 宋昱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要不是出于職業習慣,恐怕此時已經將跟了自己好幾年的相機給直接扔了出去。 他立刻抬頭望去,只是,剛剛那個撐傘人影卻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條斑駁陰濕的小巷,空空蕩蕩。 是他的錯覺嗎,還是…… 宋昱想到方才看到的怪異人影,很明顯是個女人,低著頭,大半張臉都藏在黑傘下,只留下一點蒼白的尖下巴,在這樣的冷雨里顯得愈發陰森。 一想到先前在靈堂上所見,宋昱的手不禁有些顫抖,也多虧了多年的職業素養,這才堅持完成了當天的拍攝。 回去的路上,宋昱正是滿腦子胡思亂想,他帶的客人卻忽然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 “說起來,老板你帶的那個攝助呢?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宋昱一愣:“攝助?什么攝助?” 姑娘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就是一直撐著傘站在你后頭的那個,不是你帶的攝助嗎?” “什么……” 分秒間,宋昱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涼了下來。 他立刻便明白了,原來,那個人影不是不見了,而是去了自己的身后…… 從頭到尾,對方都是沖著自己來的。 之后的一路,姑娘再說了什么,宋昱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他強撐著回了家,猶豫許久,這才打開先前拍攝的成片一張張翻看。 雖說,大多數片子在rou眼把控下沒有出問題,但是,也有那么一兩張,在被 50 鏡頭模糊掉的背景里,宋昱能依稀看到一團模糊的人影,撐著傘,始終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注視他們…… 宋昱知道,那必然是她。 也就是在那一次的拍攝之后,宋昱開始有了怕鬼怕黑的毛病,再也看不了任何的恐怖片,甚至,連鬼故事都聽不了。 他不想給自己找晦氣,畢竟,他身上已經有一個了。 不僅僅是他,連他的客人,還有他手里的相機都“看”得清楚。 這一切都不僅僅是他的臆想而已。 陷入崩潰之中的宋昱想到meimei還在上學,最終并沒有跟她吐露一個字,后續更是嘗試過很多種辦法,去寺廟,上道觀,甚至還想要去王彎的墓上給她道歉,只可惜,無論他如何哀求,王爍都不肯告訴他王彎葬在什么地方。 而與此同時,那道來自背后的視線再也沒有消失過,就像是王彎永遠呆在他的一米開外,永遠糾纏他。 宋昱不明白,他只是想要掙錢給meimei做手術而已,怎么就會變成這樣。 為此,他也向王家人發過瘋,但王爍看他的眼神始終冰冷。 他說:“你要是真的覺得抱歉,或許她早該原諒你了?!?/br> 就這樣,走投無路的宋昱最終將自己折騰去了腦科醫院,面如死灰地坐進了診療室里。 在無數次的失眠后,他其實已經分不太清幻想和現實,本以為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但到了醫生面前,對方卻只是很平靜地告訴他,過度的緊張和焦慮會導致人出現臆想,并且開始將某些巧合當成是每天出現的靈異現象。 這在他們那里,甚至可以說是很常見的癥狀。 而鑒于宋昱的情況還沒有嚴重到不可挽回,醫生建議他做些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比如運動,比如做飯,讓自己全身心投入到一件和“鬧鬼”無關的事情里,嘗試著自我調節。 夜里的營地寂靜一片,四下里就只有篝火在噼啪作響,而宋昱站在火光和露營燈之間,臉色明暗不定。 他輕聲道:“我后來一直在想,我其實早就應該踏踏實實地去找一個女朋友,這樣,或許早早就能明白這里頭的分寸,不至于會讓王彎產生那種期待?!?/br> 而這一回,眾人沉默許久后,蔣文清忽然說道:“所以,這是你要交給怨鬼的秘密嗎?” 按照當地的說法,如果陳真是被怨鬼引進林子里并且險些出事,那他們當中任何懷揣秘密的人都可能是招來怨鬼的罪魁禍首,如果不坦白,之后可能事態會愈演愈烈。 明白過來的陳真似是有些哭笑不得:“宋哥,不管怎么說,我扭到腳確實是因為我不長眼,你實在沒必要……” “不,棉花,不是這樣的?!?/br> 忽然間,宋昱打斷了她,神色卻愈發糾結。 自從接下這單旅拍,他就一直在等待一個好的時機,而如今看來,這或許就是最好的時機,讓他有勇氣可以講出一切。 宋昱低聲道:“這還不是全部……棉花,你知道五年前,在我被纏上之后,最終是靠什么撐下來的嗎?” 聽到五年這個時間,陳真不由微微一愣:“你是說……” 宋昱嘆了口氣:“那時候,醫生建議我做些事情分散注意力,但是我怎么可能不工作,所以我唯一分散注意力的方法,就只能在拍攝之余見縫插針地上網刷刷視頻,僅此而已……為此,我在很多視頻網站都注冊了賬號,賬號名來自我爸,他的普通話不好,第一次聽說我要買佳能和尼康的時候,記成了加農和列康,還跑到電腦城去問有沒有加農列康,為此我和宋年當時笑了他好久?!?/br> 看著陳真臉上的表情慢慢僵住,宋昱輕輕吸了口氣。 接下來的故事,他只能說一半。 宋昱苦笑:“現在想想,五年前,如果沒有棉花你,我可能早就已經瘋了吧?!?/br> 第24章 加農列康的套路 在真正見到棉花料理本人之前,宋昱反復問過自己一個問題。 世界上最真的套路,是什么樣的? 而如果他帶著目的卻接近一個他真心喜愛了五年的人,想要求她幫助自己,這又算是一種卑劣的騙局嗎? 非要說,宋昱覺得自己應該能算得上是棉花料理的頭號粉絲。 畢竟,早在棉花料理的粉絲數為 0 的時候,他就在無意中注意到了那個不起眼的賬號,封面平平無奇,標題寫著《家常水煮rou片》。 那時,他正因為王彎的事焦頭爛額,一邊要瞞著小年,一邊還要賺錢,幾乎成夜成夜的失眠,往日里一雙討人喜歡的眼睛都失去了光彩,胡子拉碴,整個人頹廢不堪。 而在接不到活兒的時候,宋昱便成天刷視頻,借此轉移注意力,忘記那道時時刻刻糾纏自己的目光。 棉花料理的第一個菜譜,也就是在這時被推送到了他的首頁。 宋昱還記得,在第一個菜譜里,棉花料理的鏡頭晃動,對焦不準,曝光也有問題,剪輯更是不專業,在宋昱這樣的專業攝像來看,五分鐘的視頻,幾乎每一幀都是毛病。 但偏偏,他將那個菜譜看完了。 原因無他。 水煮rou片,是宋昱記憶里mama的拿手好菜。 將近二十年前,他和宋年的母親在渝江第一醫院因為癌癥去世,而即便小時候的許多記憶都已經模糊,宋昱也始終記得,在母親生病前,他和meimei常常坐在滿是陽光的桌邊翹首以待,盼望著聽到廚房里傳來熱油澆在花椒,蔥花還有rou片上的清脆聲響…… 雖然,視頻無法傳遞味道和香氣,但是棉花料理細膩的鏡頭里卻有一種魔力。 無論是和回憶里一模一樣的明亮陽光,老舊碗筷,又或是一言不發在灶臺前忙活的背影,無一例外都讓宋昱想到他思念許久的人。 那一晚,沖動之下,宋昱連胡子都沒刮就直奔快要收市的菜場。 哪怕他不會做飯,但是按照菜譜,宋昱還是準確地買到了視頻里列舉出的所有食材。 棉花料理從不省略步驟,菜譜里也絕對不會出現“適量”和“少許”……就算是一片香葉,一顆八角,一勺鹽,棉花料理永遠精確到克。 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宋昱這樣的廚房殺手,對著對方劣質而晃動的鏡頭,最終一步步,他竟做出了和他回憶里絲毫不差的味道。